京都惊蛰时节，春雷未响，朱雀大街的琉璃瓦上却先炸开一片喧闹。青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要将整座城池都裹进浓稠的阴霾里。文渊书院门前车水马龙，八抬大轿碾过青石板的声响与文人墨客的高谈阔论交织，空气中浮动着龙涎香与墨汁的气息，却也掩盖不住角落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沈墨书立在朱漆牌坊下，月白长衫被穿堂风掀起衣角，腰间褪色的桃花香囊轻轻摇晃——三日前楚临风传来的密信还藏在内襟，暗阁在江南布下的"血蚕蛊阵"已蚕食七座城池，而这场由礼部尚书主办的"天下文会"，据传正是暗阁铲除异己的阴谋。香囊上的丝线有些许磨损，那是姜暖在清河镇连夜缝制时，被烛火燎过的痕迹，此刻却似带着恋人的温度，熨帖着他紧绷的心弦。
"沈先生！"书童抱着紫檀木画匣跌跌撞撞跑来，额角沁着细汗，稚嫩的脸上满是焦急，"礼部侍郎派人送来请柬，说是文会增设'命题绝杀'环节，胜者可面圣呈书！"话音未落，八名金甲侍卫抬着鎏金匾额闯入，匾额上"文冠九州"四个篆字闪着冷光，竟是用西域寒铁所铸，边缘还刻着细密的符文。人群自动分开，如潮水退去，礼部尚书之子周文远摇着湘妃竹扇踱出，腰间羊脂玉佩撞出清脆声响，那声音在沈墨书耳中却如同毒蛇吐信。"沈兄来得正好，家父特意嘱咐，要让阁下见识真正的锦绣文章。"周文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折扇开合间，沈墨书瞥见他袖口若隐若现的黑色纹路。
沈墨书抚过狼毫笔杆，冰凉的竹节触感让他想起半月前在贫民窟目睹的惨状：断壁残垣间，孩童们用树枝在泥地上写着残缺的字，身旁躺着被血蚕啃噬的亲人，那些孩子的眼神空洞而绝望，仿佛灵魂早已被抽离。他抬眼望向文会主殿，三十六盏琉璃宫灯将台阶照得亮如白昼，而暗处，暗阁的蛇形标记正藏在汉白玉栏杆的纹路里，与月光下泛着冷光的符咒相互呼应。当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掌心的《流民图》残卷突然发烫——那是用灵泉绘制的秘图，此刻正隐隐透出金光，仿佛在提醒他使命在肩。
文会场上，三百文人围坐如星盘，案几上摆放着极品徽墨与澄心堂纸。主考官展开第一道命题：《盛世长歌》。周文远率先挥毫，动作潇洒流畅，宣纸上顿时浮现出金銮殿的巍峨盛景，飞檐斗拱间祥云缭绕，字迹龙飞凤舞："龙阙连云霄，万民颂圣朝。"台下立刻响起谄媚的喝彩声，达官显贵们纷纷颔首称赞，仿佛真的置身于歌舞升平的盛世。沈墨书却取出沈家门传的桑皮纸，那纸张粗糙泛黄，带着岁月的痕迹。他笔尖饱蘸掺了灵泉的墨汁，笔下未现宫殿楼阁，反而勾勒出边关将士浴血奋战的场景：寒风呼啸，雪花如刀，士兵们啃着冻硬的干粮，身上的铠甲布满裂痕，伤口处凝结的血痂与冰雪混为一体。当诗句"白骨埋荒塞，忠魂守汉桥"落下，桑皮纸突然发出龙吟，画中将士的目光竟齐刷刷望向台下的达官显贵，那眼神中带着质问与不甘，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大胆！"周文远拍案而起，震得案上的墨砚翻倒，墨汁洒在他名贵的锦袍上，"此等危言耸听之语，也配称文章？"沈墨书却不慌不忙，展开怀中的《灾民血书》，上面密密麻麻的指印与血字刺痛众人双眼。有些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垂死之人用尽最后力气写下的；有些血痕已经发黑，诉说着苦难的漫长。"这才是盛世之下的真相。"他的声音清朗如泉，却字字千钧，在寂静的会场中回荡，"当我们在此舞文弄墨时，江南百姓正被血蚕啃食骨肉！那些孩子，连活着都是奢望！"
就在局势剑拔弩张之际，主考官展开第二道命题——《月夜泛舟》。周文远冷笑一声，甩出一卷《星河舫图》，画中仙舟遨游天际，船上美人如云，轻纱曼舞，配诗"醉揽星河梦，不问人间忧"。整幅画色彩绚丽，笔法精妙，却透着一股奢靡浮华之气。沈墨书望着窗外如钩的残月，月光清冷，仿佛给大地披上一层寒霜。他想起苏玉瑾描述的蛊阵惨状：被血蚕寄生的百姓，夜晚会化作行尸啃食同类，月光下，那些失去意识的躯体机械地重复着杀戮。他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素绢上绘出一艘破旧渔船，船身斑驳，渔网残破，渔夫眼中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如同两团跳动的鬼火，船舷刻满暗阁符咒，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诗句"月冷舟中鬼，蛊毒噬人心"落下的瞬间，画中渔船竟渗出腥臭的黑血，滴落在青砖上腐蚀出深坑，那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令众人作呕。
"妖术！"众人惊慌后退，尖叫声、桌椅翻倒声此起彼伏。沈墨书却取出沈家门徽——刻着"墨守苍生"的狼毫笔，笔尖对准周文远："你袖口的蛇形刺青，可是暗阁的标志？"全场哗然，周文远脸色骤变，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突然甩出袖中软剑，剑身泛着幽绿的光芒，显然淬了剧毒。沈墨书早有防备，展开姜暖连夜送来的《破蛊图》，画中神农手持法杖驱散黑雾，金色的光芒瞬间化作光盾，将软剑的攻击挡下。光盾与软剑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火星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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