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按捺不住好奇、试图靠近水泡的人鱼，他们或许是被辞穆异于深海居民的银发与奇特外貌所吸引，或许只是想与许久不见的九艉亲近几分。
然而，不等他们游近，九艉甚至连眼神都未曾偏转分毫，仅凭鱼尾在水中迅疾而精准的一抽，一股强劲的水流便会凭空而生，蛮横地将那些冒失的族人推向一旁。被水流冲得七荤八素的人鱼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九艉带着那个人类，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径直远去，留下一串破碎的气泡和他们未尽的啾啾声。
穿过这片精致繁华的贝壳屋聚落，前方水域的光线逐渐黯淡下来。一座巨大无比的珊瑚洞穴赫然出现在辞穆眼前，其入口黝黑深邃，宛如巨兽张开的巨口，与方才那些流光溢彩、小巧玲珑的贝壳屋形成了天壤之别。洞穴的边缘犬牙交错，透着一股原始而粗犷的气息，无声地昭示着此处的与众不同。
洞口处，五条身形格外魁梧壮硕的人鱼如礁石般伫立，他们身上覆盖着不同于粉尾的灰甲片，在幽暗的水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与那些色彩斑斓的族人截然不同。他们的目光锐利如刃，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生物，每人鱼手中甚至紧握着杆武器，顶端是磨砺得锋利异常的黑色礁石。
见到九艉和他身后那个包裹着陌生人的巨大水泡，这几位守卫立刻从珊瑚壁上游弋而出，迅速将他们拦截下来，隐隐形成了一个包围之势。一连串急促而尖锐的“咕嘎！”
“啾嘶！”声从他们喉间爆发出来，像是在盘问，又像是在质询。他们的视线在九艉冷漠的脸庞和水泡中辞穆的身影间来回逡巡，充满了审视与警惕。
九艉面对这番阵仗，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冷神情。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微微扬起了下颌，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这些守卫的质问对他而言不过是聒噪的杂音。他周身散发出的强大压迫感，竟让那几位气势汹汹的守卫也不由自主地收敛了几分。
守卫们的注意力，很快便被水泡中那个与众不同的存在牢牢吸引。辞穆能清晰地感觉到，数道锐利而好奇的目光穿透了泡壁，毫不避讳地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银白色的发丝在水流的微动中轻轻拂过脸颊上那道淡紫色的瘢痕，头顶的长角在微光下显得有些突兀。
他不明白这些形态与九艉相似，却又透着几分凶悍的生物为何用这样赤裸裸的眼神盯着自己，仿佛他是什么稀奇的展品。泡泡隔绝了声音，却隔绝不了那些几乎要将他洞穿的视线，这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局促与不安，左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身上的兽皮。
九艉红宝石般的眼眸中冷光微敛，辞穆那细微的瑟缩并未逃过他的感知。他抬起蹼爪，对着水泡轻轻拍了两下，像是在无声地传递着安抚。随即，他转向那几名虎视眈眈的守卫，下颌依旧微微扬着，喉间发出一串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啾啾”声，那声音化作清晰的宣告：“我是九艉，是绯丽的亲鱼。”
“九艉！”为首的守卫锐利的视线猛地从水泡中的辞穆身上挪开，直勾勾地钉在九艉那张雌雄莫辨却冰冷的面孔上，脱口惊呼出声，语气中充满了猝不及防的震动。其余几名守卫也像是被这名字攫住了心神，攻势顿消，注意力全然被吸引了过去。
他们紧接着便注意到了九艉那条与众不同的尾巴，原本只是在幽暗中觉得鲜艳，此刻细看之下，才发现那红得有多么惊心动魄。几名守卫相互交换了一个满是惊疑的眼神，不约而同地向前游动了几分，目光灼灼地，仔仔细细端详起那片片鲜红的鳞甲，先前对辞穆的审视早已抛诸脑后。
一名离得最近的守卫，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微微前倾，对着九艉的尾巴仔细辨认了半晌，才爆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天！这颜色……竟然不是染色的，是真的红鳞！”
“真漂亮啊……”另一名守卫则完全看痴了，他张着嘴，眼神迷离地在那流淌着熔岩般光泽的红鳞上来回逡巡，喉结滚动了一下，喃喃自语的语气中充满了最纯粹的惊艳与向往：“从未见过如此……如此纯粹的红，比红珊瑚还要漂亮！”
“这、这就是父神最喜欢的颜色吗……”守卫的身体微微颤抖，仰头望着那鲜红的鱼尾，目光中透出近乎狂热的虔诚与深切的渴望。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条和族人无异的粉尾，语气带着浓浓的怅然与嫉妒：“我也……我也想要这样漂亮的颜色啊……”
九艉示意那些仍沉浸在红尾震撼中的守卫，将注意力转移到泡中人影的颈项之间。
辞穆对再次聚焦于自己身上的数道锐利视线，还是想躲避。
守卫们先前那几乎要将九艉瑰丽红尾吞噬殆尽的狂热目光，此刻才带着几分未尽的痴迷与不舍，极其缓慢地从那片流淌着熔岩般光泽的鳞甲上挪开，艰难地转向了那巨大的、散发着柔和微光的水泡。
他们的视线穿透了水泡那看似脆弱却坚韧的薄壁，精准无误地聚焦在辞穆苍白修长的颈间，那里，三颗似珍珠般的粉色鱼卵正安静地依附着，在幽暗的水光下散发出朦胧而柔和的生命光晕，每颗里面都有一对小黑色在晃动。
“咕……”为守的守卫喉结滚动，发出一声低沉的、与方才盘问时尖锐急促截然不同的音节，那声音里混杂着恍然、恭谨，以及一种对新生近乎本能的期待。
“原来是肩负着繁衍族群未来的使命，来诞育新的鱼宝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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