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张嬷嬷，又瞥了一眼榻上脸色惨白、眼神闪烁的柳如烟。
“张嬷嬷以下犯上，意图毒害主子，拖出去，杖毙！”
老夫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狠厉，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众人心头。
张嬷嬷闻言，瘫软在地，连求饶都忘了。
立刻有婆子进来，堵了她的嘴，拖了出去。
很快院外传来几声沉闷的棍棒声和一声短促的惨叫，便再无声息。
柳如烟躺在榻上，死死咬着下唇，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老夫人。没有看萧芷柔，也没有再多看柳如烟一眼。
将目光转向穆清婉，眼神复杂。
这丫头，心思缜密，胆识过人，能察幽烛微，亦能借势反戈，非池中物。
只是这份锋芒毕露，直斥柳氏伪病，这份锐气，若不稍加敲打，日后怕是更难管束。
“今日之事，因你而起，亦因你而查明。”老夫人缓缓道，“你顶撞长辈，言语无状，致使内宅不宁，此为过。”
这话听着是训斥，语气却平淡，并未有多少真正的怒意。
“但你心思缜密，观察入微，能于细微处察觉端倪，揭露阴私，亦算有功。”
老夫人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功过相抵，却也不能不罚。”
众人皆屏息凝神，不知老夫人会如何处置。
“府里的藏书阁，久未打扫，尘封已久。”老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决定，
“你便去那里吧。一个月内，将阁内清扫干净，不得假手于人。期间，好生反省。”
罚去打扫藏书阁？
这个处罚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藏书阁偏僻冷清，尘埃遍地，打扫起来定然辛苦，且枯燥乏味，
对于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来说，确实算得上惩罚，甚至带了几分羞辱的意味。
苏湘云和周邵华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
国公府的藏书阁，可不仅仅是藏书的地方，里面收藏的医书古籍，便是宫中御书房也未必齐全。
老夫人这哪里是惩罚，分明是给了这丫头一个天大的机缘！
萧芷柔几乎要跳起来，却被柳如烟暗中扯了一下衣袖，只得强压下满腔愤懑。
穆清婉心中也是微动，她抬起头，迎上老夫人的目光，只看到一片深沉，看不透其中深意。
但她敏锐地察觉到，这惩罚，似乎……另有玄机？
她俯首：“清婉领罚。”
这份不见波澜的顺从，让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对周嬷嬷道：“带她过去吧。”
“是，老夫人。”周嬷嬷躬身应道。
柳如烟看着穆清婉离去的背影，眼中淬满了怨毒。
杖毙一个张嬷嬷，跑了一个张太医，根本伤不到她的根本！
穆清婉这贱人，不仅没被扳倒，反而得了老夫人的“另眼相看”？
去往藏书阁的路僻静。周嬷嬷在前引路，始终沉默。
临近那掩于深绿树影中的二层旧阁楼，周嬷嬷停步，掸了掸并无纤尘的衣袖。
“姑娘，”她声音放低，“老夫人惜才。只是这府里，规矩森严，不可逾越。”
她望向那古朴阁楼：“藏书万卷，皆是历代心血。姑娘家，多读些书，总归是好的。”
穆清婉心中一动，抬眼看向周嬷嬷。
这位老嬷嬷的脸上带着惯有的恭谨，眼神却透着一丝善意和了然。
原来如此。
名为惩罚，实为……保护和机遇？
老夫人是想让她避开夕兰院的风波，同时，也给她一个接触更广阔天地的机会？
“多谢嬷嬷提点。”穆清婉真心实意地道谢。
周嬷嬷递过一把沉重的黄铜钥匙，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穆清婉独立于阁楼前。
飞檐翘角，木色深黯，墙垣攀附青苔，周遭树影幢幢，幽邃近乎阴森。
她吸了口气，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嘎吱——呀——”
门扇开启，积年尘埃裹挟着陈腐纸墨与微霉的气息扑面而来。
穆清婉掩袖，轻咳数声。
阁内幽暗，唯有几缕天光穿透尘网，勉强勾勒出林立的高大书架轮廓。
书架层叠，直抵暗处，卷册堆积，覆满厚尘，死寂如坟冢。
浮尘在稀薄光束中上下游弋。 此地，恍若被光阴遗弃。
穆清婉定了定神，抬脚踏入。
足下朽木地板发出濒死的呻吟。
既来之，则安之。
她挽起衣袖，寻到墙角蒙尘的笤帚与布巾，从底层窗牖开始清理。
灰尘呛人，蛛网粘腻，工作量巨大且枯燥。但她做得很认真，没有丝毫敷衍。
数日过去，白日清扫，夜晚温书。送饭仆妇离去后，她便点亮自带的油灯，于洁净一隅，翻阅基础医理。
她清理到二楼最深处一个偏僻的角落。
这里的书架似乎比别处的更加古旧，上面堆放的书籍也更为杂乱，许多书的封皮都已经残破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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