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的梆子声刚过，陆明远便已起身。推开雕花木窗，晨光熹微中，朱雀大街上已有商贩开始支摊。卖早点的摊位上，蒸笼里冒出袅袅白气。
他仔细抚平靛蓝色锦袍上的每一道褶皱，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铜镜中，他的面容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精神，只是眼下隐约可见一丝疲惫的青色。
"姑爷，吉时快到了。"小厮在门外轻声提醒，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陆明远最后检查了一遍铜锅——后厨里，五十口鸳鸯锅整齐排列在特制的架子上，红白两色汤底在锅中微微荡漾。
红汤里，花椒和辣椒随着汤面起伏，白汤则泛着番茄的鲜红，几块煮烂的番茄肉沉浮其间，散发出酸甜的香气。
辰时三刻，朱雀大街已是人头攒动。街边的槐树上，几只麻雀被喧闹声惊起，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处。
宋县令一家乘着两顶青呢轿子而来，轿夫们的脚步声整齐有力。
轿帘掀开，宋雨薇身着杏红色绣金襦裙的身影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她发间的金步摇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陆明远迎上前去，两人各执一把缠着红绸的鎏金剪刀，站在"陆记火锅"的鎏金牌匾下。
牌匾上的四个大字笔力雄浑，漆面光可鉴人。红绸在晨风中轻轻飘动，像是一条跃动的火龙。
"吉时到！"随着司仪一声高喝，两把剪刀同时剪断红绸。绸缎落地的瞬间，早有准备的伙计们立刻点燃了门前的鞭炮。
鞭炮声震耳欲聋，红纸屑如雨般飘落，在地上铺了一层红毯。
硝烟渐渐散去，空气中还弥漫着火药的气味。
陆明远拱手向围观百姓致意，他的声音清朗有力，在晨风中传得很远："承蒙各位厚爱，陆记火锅开业前三日，所有菜品一律五折！"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兴奋地蹦跳着，差点撞到身旁的老者。
陆明远示意伙计们让出一条通道："今日特请宋府掌厨赵师傅坐镇，保准让各位尽兴而归！"
赵师傅适时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白色厨袍，花白的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他举起手中的铜勺，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
大门敞开，好奇的百姓涌入大堂。崭新的紫檀木桌椅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每张桌子中央都嵌着一口铜锅。
当他们看到桌上摆放的生鲜食材时，欢呼声戛然而止。
鲜红的羊肉薄如蝉翼，整齐码放在青花瓷盘中，肉片上的纹理清晰可见；翠绿的蔬菜还带着水珠，嫩得能掐出水来；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灰白的毛肚和粉红的鸭肠，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旁边还配着几个小碟，盛着各色调料。
"这...这都是生的？"一个穿着绸缎的中年男子皱起眉头，手指不自觉地捻着精心修剪的胡须。
他的目光在食材和铜锅之间来回游移，满脸困惑。
"莫不是要我们自己煮？"他身旁的妇人用手帕掩住口鼻，眼中满是嫌弃。
她伸出戴着玉镯的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盘中的鸭肠，又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缩回。
就在众人犹豫之际，后厨飘来一阵浓郁的陌生的香气，撩拨着每个人的嗅觉。
这香气穿过大堂，飘到街上，引得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
几个孩童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拉着父母的衣角往店里拽。"娘，我饿..."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仰着脸，眼巴巴地望着母亲。
"好香啊..."人群中不知谁感叹了一句，声音里满是向往。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众人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这诱人的香气多留住一些。
足足半刻钟的静默后，终于有三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犹犹豫豫地走进大堂。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看起来像是附近书院的学子。
为首的身着青色长衫，腰间悬着一方砚台，在靠窗的桌前坐下时，还不忘高声声明："若是不好吃，我们可不付钱！"
陆明远不慌不忙地拱手，锦袍袖口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自然。若不合口味，分文不取。"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堂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亲自为这桌客人点燃了铜锅下的炭火，蓝色的火苗欢快地跳跃起来。
"这...这是什么？！"青衫书生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桌上的青花茶盏叮当作响，茶水溅出，在紫檀木桌面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他修长的手指颤抖着指向盘中那堆灰白色的毛肚，指甲修剪得圆润的指尖几乎要戳到食材上。烛光下，毛肚表面的颗粒清晰可见。
"简直岂有此理！"另一个身着月白色杭绸长衫的书生也跟着站起来，衣袖带翻了调料碟，红油顺着桌沿滴落，在他雪白的衣摆上晕开几朵红梅。
他嫌恶地用乌木筷子挑起一根鸭肠，粉红色的肠衣在筷尖晃荡，在烛光下泛着水润的光泽，
隐约可见其中细密的血管纹路，"这等腌臜之物，连街边的野狗都不屑一顾！"
第三个书生已经气得脸色发青，手中的湘妃竹折扇"啪"地合上，扇骨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额角的青筋暴起，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陆掌柜，我等读书人，岂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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