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薇阁内，烛火在鎏金烛台上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绣着缠枝莲的屏风上。
宋雨薇手中的绣花针"叮"地一声落在青砖地上，滚到了脚踏底下。
她咬着下唇，淡粉色的唇瓣上留下几道细小的齿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块羊脂玉佩。
"夫君，要不...我们就当从不知这事？"她的声音很轻，窗外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一只夜蛾扑向烛火，在纱罩上撞出细碎的声响。
陆明远轻轻握住妻子微凉的手，陆明远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油纸已经被摸得发亮，边角处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他一层层揭开，露出几片发黄的纸页，纸页边缘参差不齐。
"阿福今早趁打扫时，在后院老槐树下挖到的。"他的手指轻轻抚平纸页上的褶皱。
纸上用蝇头小楷记录着醉仙楼最后三日的肉品来源，其中"张记"二字被炭笔重重圈出。
宋雨薇凑近细看，突然打了个喷嚏——纸页上的霉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她的鼻尖几乎碰到纸面，发现纸页边缘沾着几粒褐色粉末。
"看这印记。"陆明远的指尖停在一处模糊的油渍上，与昨日问题猪肉筐底的污痕一模一样。
窗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啼叫，惊得宋雨薇手中茶盏一颤，碧绿的茶汤溅在陆明远的袖口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
陆明远顺势接住茶盏，盏底残留的茶汤映出他坚定的眼神："他们连下毒的手法都懒得换，我们怎能坐以待毙？"
次日清晨，宋雨薇独自来到母亲居住的芙蓉院。
晨露还未散去，她的绣鞋被草叶上的水珠打湿，在青石小径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脚印。
宋夫人正在修剪一株山茶，锋利的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一枝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娘亲。"宋雨薇轻声唤道，翻开那本从醉仙楼废墟中找到的账册。
纸张发出脆响，仿佛随时会碎裂。她指着最后几页的送货人签名："您看这'王二'的笔迹。"
三年前的签名与昨日肉铺伙计的签收单如出一辙，连那个习惯性的墨点都分毫不差，最后一笔总是向上挑起。
宋夫人手中的花剪突然落地，砸碎了脚边的青花瓷盆，碎瓷片飞溅起来，在她裙摆上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
她颤抖着抚过那些字迹，发现账册夹层里粘着片干枯的草药——正是当年醉仙楼大厨临终前紧攥在手里的那种，叶片上的脉络还清晰可见。
"你以为...娘是怕事的人？"宋夫人的声音哽咽，腕间的翡翠玉镯碰在石桌上，"咔"地裂了道纹。
她掀开妆奁底层，取出一把生锈的钥匙，"这是醉仙楼地窖的钥匙，藏着...他们没来得及烧完的东西。"钥匙齿间还卡着一丝暗红色的纤维。
午后，趁着府中众人午睡的时辰，母女二人悄悄来到醉仙楼旧址的地窖。
锁孔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扑面而来的霉味中混着淡淡的药香，宋雨薇忍不住用袖子掩住口鼻。
借着气死风灯昏黄的光亮，宋雨薇发现墙角堆着几个标有奇怪符号的柏木桶，桶身上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号。
其中一个桶盖没有盖严，露出一角发黄的油纸。
宋夫人突然踉跄后退，撞翻了一个小陶罐。罐中滚出几粒发黑的药丸，在地上骨碌碌转着，最后停在一本残破的账册前。
账册翻开的那页，赫然画着金玉楼与张记肉铺的暗道示意图，线条歪歪扭扭。
"原来...他们早就是一伙的。"宋夫人跌坐在积灰的木箱上，箱盖震开露出半截官袍——靛蓝色的布料上，
银线绣的龟钮纹还清晰可见，正是当年查抄醉仙楼的差役服饰。袍角沾着大片黑褐色的污渍，散发出淡淡的腥臭味。
宋雨薇蹲下身，从箱底摸出个铁盒，打开后里面是几封泛黄的信件。
最上面那封的火漆印已经被破坏，但还能辨认出半个"王"字。信纸上的字迹已经褪色。
暮色四合时，宋雨薇在雨薇阁前的回廊下拦住了匆匆归来的陆明远。
她今日特意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发间只簪一支素银簪，簪头的珍珠已经有些发黄。
手里却捧着个沉甸甸的包袱，包袱皮是块洗得发白的蓝布，边角处还打着补丁。
"夫君，你看。"她解开包袱，里面是醉仙楼地窖找到的证据：几包发霉的药粉；半本被血浸透的账册，；还有一块刻着龟钮纹的铜牌碎片。
那本账册——记录着金玉楼这三年来用同样手段逼垮的十二家食肆。
每家店铺后面都详细标注着所用的毒物种类，以及事后分赃的数目。
"娘亲说..."宋雨薇声音发颤，却坚定地握住丈夫的手，触到他掌心因握笔而生的茧子，"明日她要亲自去趟西河村。"
院墙外，更夫的梆子声隐约可闻，已是亥时三刻。
当夜，宋家厨房亮灯到三更。宋夫人亲自守着砂锅熬野菌汤。
氤氲热气中，她将一包药粉递给女儿："这是你外祖父留下的解毒方子。"纸包上用朱砂写着"慎用"二字，边角已经磨损。
陆明远在书房灯下绘制着新的路线图，羊毫笔尖在地图上勾出一条隐秘的小路："从西河村后山绕道，避开官道上的巡检。"
院墙上，月光将三人忙碌的身影投在金玉楼的窗纸上。
金玉楼三楼，赵掌柜烦躁地扯下绣着金线的窗帘，却不小心碰翻了烛台。
五更时分，宋夫人为即将出发的女儿女婿系上亲手绣的平安符。符上并蒂莲的纹样里，藏着用金线绣的"守正"二字。
"记住，"她将一把小巧的匕首塞进女儿袖中，匕鞘上缠着的红绳已经发黑，"这是你外祖父当年..."
晨光微熹中，陆明远驾着马车缓缓驶出城门。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宋雨薇坚毅的侧脸。
城楼上，一个身影悄然隐去。那人腰间别着的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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