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在软榻上缓缓睁开眼睛，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屋内点着安神香，袅袅青烟在烛光下缓缓升腾。
陆明远立即示意丫鬟春桃端来一碗熬得浓稠的小米粥，粥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米油。
孩子的手指微微发抖，青瓷碗边缘沾着几粒煮开的米粒。
他身上的粗布衣裳已经洗得发白，袖口和膝盖处打着补丁，衣襟上沾着干涸的血迹和泥土。
"小满，"陆明远俯身问道，声音低沉而清晰，"你爹说的账册在哪里？"
他的目光紧盯着孩子的眼睛，小满的瞳孔在听到"账册"二字时猛地收缩了一下，瘦小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小满的手突然一抖，碗里的米汤洒在锦被上，形成一片深色的湿痕。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粗布衣领下露出一截瘦弱的脖颈，还有一道未愈的擦伤。
孩子猛地跪倒在地，膝盖撞击青砖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粗糙的衣料摩擦着地面，肩膀轻微颤抖，后背的衣料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小满破烂的衣衫下露出瘦骨嶙峋的身躯，肋骨清晰可见。
"小姐姑爷可否答应我，若我说出账册下落，可否保我一命？"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明显的颤抖，嘴唇有些干裂。
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空荡荡的衣襟，手指在破洞处反复摩挲。
陆明远与宋雨薇交换了一个眼神。宋雨薇伸手想要扶起孩子，被陆明远轻轻拦住。
"好，我答应你。"陆明远沉声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小满抬起头，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希望的光芒，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他破烂的衣袖滑落，露出布满伤痕的手臂。
"多谢姑爷，账册在..."小满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支漆黑的箭矢从窗外射入，带着破空之声，准确穿透他的喉咙。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在宋雨薇月白色的裙摆上，孩子的衣衫很快被鲜血浸透，染成了暗红色。
陆明远迅速冲到窗前，一把推开雕花木窗。院中空无一人，只有几片枯黄的落叶被秋风吹起，打着旋儿落下。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窗棂上挂着一根断裂的弓弦，在风中轻轻摇晃。
宋雨薇立即将小满抱在怀中，用帕子紧紧按住伤口。
鲜血很快浸透了帕子，顺着她的手指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滴答"的声响。
小满的眼睛瞪得很大，黑色的瞳孔里映着宋雨薇惊慌的面容。
"快去请大夫！"宋雨薇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尾音有些颤抖。
丫鬟夏竹匆忙跑出去，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陆明远仔细检查了那支箭矢。箭杆是普通的桦木所制，表面打磨得很光滑。
箭尾是灰雁翎毛，三片羽毛排列整齐，箭头泛着冷光，上面沾着血迹。
小满的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然后突然僵直。
他的右手紧紧攥着，指节发白。眼睛渐渐失去神采。
"死了。"陆明远探了探小满的颈脉，沉声宣布。
宋雨薇的手还按在伤口上，半边衣袖已被鲜血染红，月白色的衣料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色。
陆明远立即命人封锁院子，亲自带人搜查。他发现几株秋菊被压断，旁边的青苔上有半个清晰的脚印。
回到屋内，陆明远看到小满的小手紧握。
他小心地掰开孩子已经僵硬的手指，发现掌心是一小片被血浸透的纸角，上面隐约可见"金玉"二字。
孩子至死都紧紧抱着那本《三字经》，书页已被鲜血浸透。
陆明远命人帮小满清洗身子，却在小满的腰间发现一根磨损严重的草绳，上面系着一个小小的铜钥匙，钥匙齿磨损得很厉害，钥匙藏在草绳的结扣里。
宋雨薇亲自为小满擦洗身体。孩子瘦小的身体上有许多旧伤疤，右手腕处有一个圆形的烫伤。
她强忍泪水，用温水一点点擦去孩子脸上的血迹。
小满破烂的衣衫已经被血浸透，宋雨薇命人取来一套干净的衣服为他换上。
陆明远命人打造了一口楠木棺材，棺木打磨得很光滑，没有一丝毛刺。
下葬时，宋雨薇在小满坟前放了一本崭新的《三字经》，书的扉页上题着"愿来世安康"四个字。
陆明远在坟前站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弯腰捧起一把黄土，轻轻撒在棺木上，土粒落在木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次日清晨，陆明远带着那支箭矢去了县衙。仵作仔细检查后，确认箭头上淬了"断肠散"。
衙役们在方圆三里内搜查，在一处废弃的砖窑里发现了几个新鲜的脚印和半截灰雁翎羽。
宋雨薇则去了金玉楼，借口品尝新菜。她看到赵掌柜的右手腕上缠着纱布，端茶时动作明显不自然。
楼上的雅间里，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男子正在饮酒，腰间挂着的箭囊里插着几支灰翎箭，箭尾的羽毛排列整齐。
那男子起身时，宋雨薇看到他靴底沾着新鲜的青苔。
陆明远回到衙门后，仔细比对了箭矢和发现的翎羽。
衙役还带回了一块被踩碎的瓦片，上面沾着一点黑色的粉末，经检验与"断肠散"成分相同。
陆明远独坐衙门书房，案前烛火摇曳，将那本染血的《三字经》照得忽明忽暗。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封面，血迹早已干涸，将"三字经"三个字染得模糊不清。指腹下的纸张触感粗糙。
他翻开第一页，孩童稚嫩的笔迹写着"陈小满"三个字，墨迹晕染，像是被泪水打湿过。
每一页都布满了细小的折痕，显然被反复翻阅。陆明远将书页对着烛光，透光查看是否有夹层，却只见密密麻麻的稚嫩批注。
"人之初"旁边画着个小人，"性本善"底下歪歪扭扭写着"爹说对"。
窗外突然刮进一阵风，烛火剧烈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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