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彦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一把抓住城垛,探着身子往对面黑漆漆的大营望去,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咒骂声混杂在一起,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那股子疯狂和绝望。
“真……真的是营啸?”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他虽是个文人,可也读过些兵书战策。
营啸这两个字,在史书上,代表的就是一支军队的末日。
一旦发生,兵不知将,将不识兵,人人自危,敌我难分。
哗变尚有头领,可以擒王。
溃败尚可收拢,能够重整。
可营啸,是纯粹的疯狂,是自相残杀。
尤其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恐惧被无限放大,谁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四周全都是杀戮和惨叫。
满营皆兵,满营皆敌。
“史书记载,玄帝三年,大军就曾因疫病而营啸,十万大军一夜自溃……这……”
徐文彦喃喃自语,脸色煞白。
他看的是文字,而此刻,他亲眼见证了历史的重演。
“哈哈哈!”周振一拳砸在墙垛上,“大人真是神机妙算!”
林川负手而立,表情平静。
对方的主将并不蠢,只是太信兵书了。
兵书上说,骑兵不善夜袭,更不会弃马步战,潜入敌营。
所以对方所有的布置,都是为了防备骑兵突防和骑射。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西陇卫不仅是最好的骑兵,也是最要命的步卒。
这支被铁林谷的装备和超前理念武装到牙齿的西陇卫,如今的战力,已经堪称天下第二。
至于天下第一?
也在林川手中。
……
吴越大营。
中军大帐外。
数十名亲兵高举火把,组成一道摇摇欲坠的人墙。
火光映照着他们扭曲的面孔,刀锋起落,机械地砍杀着每一个试图冲撞过来的身影。
“别过来!”
“站住!后退者生!”
嘶吼声早已沙哑,但无人敢停。
停下,就会被疯狂的人潮吞没。
火光下,他们甚至分不清冲过来的人,只知道挥刀,再挥刀。
有人哭喊着求饶,被斩。
有人疯狂挥舞着兵器,被斩。
有人麻木硬闯,被斩。
鲜血溅在亲兵队长的脸上,温热粘稠。
他麻木地抹了一把,眼神空洞。
帐前,尸体层层叠叠,血水汇成溪流。
也不知过了多久,帅帐周围,才清出了一片狭小的、令人作呕的安全地带。
而更远处,黑暗如同活物,不断蠕动,吞噬着光亮与生命。
无数士兵已经疯了。
不是杀红了眼,是心智崩溃,彻底疯了。
他们在营地里没头苍蝇般乱撞,有的逃出营寨,有的跳进拒马坑,有的自裁,更多的,则是被身边同样崩溃的袍泽一刀捅死。
李莫言就站在大帐门口,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映出一片死寂的阴冷。
一个时辰前,他还在呵斥众部将,让他们稳住阵脚。
半个时辰前,他还在亲自斩杀乱兵,试图弹压营啸。
一刻钟前,他还在徒劳地调动亲兵,妄图控制局势。
现在,他放弃了。
因为他知道,没用了。
当第一声惨叫响起时,他只当是小股敌人偷袭,甚至还觉得对方是在找死。
可当更多的惨叫声炸开,并以燎原之势蔓延时。
他心中最深的恐惧,被硬生生拽了出来。
营啸!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怎么会?
为什么会这样?
他忽然想起了城头那持续了一夜的喧闹,想起了那零零星星、不成气候的火箭袭扰。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闪电劈入他的脑海。
喧闹是疲兵之计。
马蹄声是为了迷惑判断。
火箭是佯攻。
一切,都是为了掩护!
掩护一小撮精锐,潜入大营,在最核心、最脆弱的地方,点燃这把毁灭一切的火!
来的不是骑兵!
他所有的布置,他引以为傲的、针对骑兵的连环防线,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个当涂守将,正站在城楼上。
像看一个傻子一样,看着自己的大营自取灭亡。
这是何等的羞辱!!!!
“噗——”
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头。
李莫言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眼前瞬间一黑。
他毕生的骄傲和心气,被人生生从胸膛里扯了出来,然后一口喷向了这片人间炼狱。
他身子剧烈一晃,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仰去。
视线在天与地之间疯狂翻转。
火把的光芒被拉扯成一道道扭曲的绝望的光带。
亲兵们惊骇欲绝的面孔,在视野里一闪而过,模糊不清。
震耳欲聋的惨叫和厮杀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捂住,迅速变得遥远、沉闷。
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万籁俱寂。
不,并非寂静。
在他的脑海里,那座巍峨的当涂城墙,此刻清晰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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