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赵祯独坐在寝宫的龙纹榻上，手中捏着一份奏折，却半个字也没看进去。窗外雨打芭蕉，声声入耳，恰似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陛下，该用膳了。"老太监王德轻手轻脚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捧着食盒的小太监。
赵祯抬眼看了看那几样简单的菜肴——一道清蒸鱼，一碟时蔬，一碗菌菇汤，外加一小碗粳米饭。这是他自己定的规矩，平日用膳不超过四道菜。
"放着吧。"他挥了挥手，突然问道，"王德，你说官员们府上平日都用些什么菜？"
王德手一抖，差点打翻汤碗："这...老奴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
"老奴听闻..."王德压低声音，"有的大人府上光厨子就有二十余人，每日晨起要先喝一盏血燕漱口，午膳至少十二道菜，晚膳更是..."
赵祯手中的筷子"啪"地拍在桌上："好一个'俭以养德'！"
王德吓得跪倒在地。赵祯深吸一口气，摆手让他退下。待宫人们都退出殿外，他才长长叹息一声。
这些年来，他早已习惯了朝臣们的讽谏。太后曾教导他，为君者当虚心纳谏，方能成明君。于是他将那些"奢靡误国"的劝诫当做金玉良言，不但自己节衣缩食，连后宫嫔妃们的用度也一减再减。
可今日华兰揭露的事实，却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那些在朝堂上义正词严的大臣们，私下里竟是如此奢靡无度？他们把钱花了就是什么事儿都没有，自己把钱花了就是昏君？
"官家怎么连饭都不好好吃？"
珠帘轻响，华兰款步而入。她穿着一袭月白色家常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玉钗，却更显得肌肤如雪，明艳照人。
赵祯勉强笑了笑："没什么胃口。"
华兰扫了眼几乎未动的饭菜，眉头微蹙："又是这些清汤寡水。"她转身对门外道，"去御膳房，让他们做一碗鸡丝面来，再加一碟酥油泡螺。"
赵祯摇头："不必麻烦了..."
"怎么是麻烦？"华兰在他身旁坐下。
反而凑近了些："官家终于明白了？您这个官家尚且为了大义缩衣节食，宫里的娘子们穿戴都是不能抛费的，他们这些朝堂上的人之乎者也引经据典痛批您的奢靡。如此，还像话吗？"
华兰轻轻按住他的手："官家，妾身知道您一向宽厚。但您可曾想过，为何这些年来朝臣们越来越肆无忌惮地指责宫中用度，自己的花销却越来越大？"
赵祯沉默不语。华兰继续道："因为他们吃准了您重名声、怕史官笔伐。他们越是把您架在'明君'的高台上，您就越不敢轻举妄动，而他们就能在下面为所欲为。"
"啪"的一声，赵祯手中的茶盏落地粉碎。
"岂有此理！"他猛地站起，在殿中来回踱步，"朕自登基以来，节衣缩食，勤政爱民，就是怕辜负了这'明君'二字。可他们...他们..."
华兰静静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她不禁想到当年的自己。
在胤禛的宫中奢华，哪一笔银子不是自己贴补的，现在想想自己也是傻，那时妾身为了不落人口实，宫中一应开销都从自己嫁妆里出。
结果呢？那些人不但不领情，反而变本加厉地挑剔。
华兰眼中闪过决绝，"凭什么？我们堂堂正正做皇帝妃子的，为何要过得比臣子还憋屈？"
正说着，宫女送来了鸡丝面和点心。华兰亲手接过，摆在赵祯面前："官家先吃点东西，我们再慢慢商议。"
热腾腾的香气让赵祯确实感到饿了。他拿起筷子，突然问道："爱妃以为，朕该如何做？"
华兰眼中精光一闪："首先，官家得摆正姿态。您是君，他们是臣，哪有臣子整日对君王指手画脚的道理？明日早朝，官家大可穿上那件新制的龙袍，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天威难犯！"
赵祯吃了一口面，味道确实比平日的清汤寡水好太多："然后呢？"
"然后..."华兰凑近，压低声音，"从那些跳得最欢的开始查起。妾身敢保证，十个有九个经不起查。等抄了几家，既充实了国库，又杀鸡儆猴，看谁还敢乱嚼舌根！"
赵祯沉思片刻，缓缓点头："爱妃此言有理。只是...若动作太大，恐引起朝堂震荡。"
华兰轻笑："官家放心，妾身不是要您一网打尽。咱们先挑几个民愤最大的..."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正好西北军情紧急，查抄他们的家产充作军费，谁也说不出不是来。"
赵祯看着华兰神采飞扬的样子，忽然觉得胸中郁气散了大半。他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有爱妃在朕身边，真是朕的福气。"
华兰嫣然一笑："妾身不过是为自己出口气罢了。对于在宫里只能过得抠抠搜搜还要听这个弹劾那个弹劾的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她反握住赵祯的手，"官家，太烦人了。谁想弹劾的，首先你至少要自己以身作则，把自己的黑手洗洗白吧？不然有什么资格说话？"
赵祯大笑，多日来的郁结似乎一扫而空："好！就依爱妃所言。明日朕就让皇城司去查，先从那个穿补丁衣服的刘御史开始！"
华兰满意地点头，亲手为赵祯盛了一碗汤："官家快趁热吃。养好了精神，才能和那些伪君子周旋。"
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轮明月破云而出，清辉洒在宫殿的金顶上，仿佛为这个即将迎来变革的皇城镀上了一层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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