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香气从他袖口漫出来，是今晨师兄替他熏衣时特意多添的一味香。
“我们住的地方有很多梨花，风一吹就像下雪。”
艾樊错在空中挥手比划着，突然眼睛一亮，“对了！我还有个师兄......”
他笨拙地列举“跟我回家”的好处，连师兄不挑食，啥都吃这种琐事都算作筹码。
“我没有骗你，我师兄连没肉的鱼头都吃! 而且他人很好，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兄!”
"......好。”
小君突然用额头撞进艾樊错肩窝，像只终于找到巢穴的雏鸟。
艾樊错僵住了，他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渗透衣料。
不是先前在铁笼中无助的泪花，而是无声的，滚烫的，足以灼穿命运枷锁的星火。
他手忙脚乱去拍小君单薄的背脊，自己眼眶却先红了:“那，那说定了啊！等师兄来了，我跟他讲.....”
王小君微微仰头，视线越过艾樊错的肩头，有个身影正逆着人流飞奔而来，衣袍翻卷如折翼的鹤。
“师.....兄？”
艾樊错听见声响，转过头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王止。那个永远端方如玉的师兄，此刻瞳孔剧烈震颤着。
视线从他沾灰的衣角扫到破皮的指尖，最后定格在他旁边的小君身上。
王止突然踉跄着扑过来，艾樊错被狠狠拽进怀中。
他师兄原先干净的衣袖上，全是泥水干涸的痕迹，可环住他的手臂稳得像暴风雨中的桅杆。
艾樊错感觉到王止的手指在发抖，指节硌得肩胛生疼，可师兄的声音却轻得像怕惊碎一场梦。
“没事就好......”
艾樊错眼眶一热，闷声道：“师兄，对不起.....是我大意了。”
王止没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像是要确认他的存在。
过了许久，王止才缓缓松开，修长的手指捧起艾樊错的脸，指腹轻轻蹭过他脸颊上上的灰痕。
他的语气依旧温柔，可眼底却翻涌着暗潮。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压抑的疯癫，藏在温润如玉的表象之下。
艾樊错并未察觉，乖乖点头：“嗯，不会了。”
王止这才微微弯起唇角，他转头看向仍紧紧攥着艾樊错衣角的王小君。
慢慢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柔和：“别怕，以后..... 我们都会护着你，跟我们回家吧。”
他是如此了解自己的师弟，甚至都不用对方提，就知道对方的心思。
.........
如同艾樊错所说，当真是漫天梨花。
春风掠过枝头，雪白的梨花瓣便簌簌抖落，像一场不会停的细雪。
小君站在梨树下，瘦小的身影几乎要被漫天飞花淹没。
灰色旧裙穿在身上，袖口短了一截，露出伶仃的手腕，苍白得像一截新折的梨枝。
风过时，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仍固执地仰着脸，任花瓣沾满她的发梢。
阳光穿过花隙，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忽地一阵急风袭来，枝头的梨花纷纷扬扬洒下，她下意识伸手去接。
花瓣穿过她指间的缝隙，无声地落在泥地上。
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掌心，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几道尚未愈合的伤痕。
远处又传来谁的呼唤，她回头望去，发间的梨花便扑簌簌地落下。
也不是完全空空如也.....
小君缓缓露出笑容，向那呼唤声大步跑过去，心中呢喃。
春日的阳光透过梨树枝桠，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艾樊错盘腿坐在落满花瓣的草地上，指尖灵巧地翻动着几片刚摘的嫩叶。
“看好了啊，这可是你伟大的二师兄，也就是我。特制限定版《梨花音游》!”
他手腕一抖，用内力将几片叶子定格虚空，排列成闪烁的音符轨道。
微风拂过，枝头的梨花纷纷扬扬落下，在阳光下像无数个坠落的透明音球。
王小君瞪大了眼睛，小手还攥着艾樊错的衣角，却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去接那些飞舞的“音球”
“不是这样玩的，”艾樊错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的指尖快速点向空中，“要像这样！左左右右BABA.....”
第一朵梨花擦过小君的指尖，在触及的瞬间“啪”地碎成细碎的光点。
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
“Perfect！Perfect！连击三十！”
艾樊错站起身，夸张地挥舞着手臂，惊起树梢的麻雀，自己又被麻雀吓倒在地。
小君憋红了脸，捂着嘴轻笑。
忽然一阵强风吹过，成千上万的梨花同时坠落。
艾樊错猛地跳起:“哇塞，终极关卡也是水灵灵地来了！”
他抓起小君的手，带着她在漫天花雨中旋转，“跟着节奏——”
远处的石阶上，王止静静望着这一幕。
他手中还端着刚熬好的甜粥，热气在春风里蜿蜒成线。
当看到小君踉跄着扑进艾樊错怀里，两人一起摔进松软的花毯时，他垂眸遮住了眼底的笑意。
王止走过去，将田粥放在旁边，轻声道:“我先前拜托了张婶，给小君买了几套衣服，要现在去试试吗？”
听到小君有了新衣服，艾樊错高兴得比小君本人还夸张。
王止知道他是替小君开心，但还是忍不住打趣道:“人家小君有新衣服，你高兴什么？难不成你也想穿小姑娘的裙子？”
艾樊错叉着腰，哼了一声，颇为自恋地说道:“师兄啊，就凭我现在这张清俊的脸，我要是女子，肯定也美得很！”
王止闻言，仔细打量起自家师弟的脸庞。
还没有完全长开，脸型依旧圆润。但是五官生的很好，温和没有攻击性。像只随时能抚摸的小狸奴。
很多人都喜欢拐走这种好狸奴.....
王止敛下眉目，自从师弟被拐后，他每日每夜还是会做那个噩梦。
这噩梦，将他心中阴暗的一面无限放大。
每当有人多看了艾樊错几眼，王止就会忍不住猜，对方是不是要拐走他的师弟？
或许，他应该找青溪大夫治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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