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巳时，老槐树下落了满地枯叶。
云栖裹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裙，蹲在竹篱边用竹片拨弄青苔，指尖沾了泥也顾不得擦。
苏姑娘攥着帕子站在她身后，腕间菩提子随着动作轻响："周先生说金盏花标记在竹篱下，可这竹篾缝里只有青苔......"
话音未落，云栖忽然停了手。
她盯着竹篱第三根竹篾，那上面有道极细的刻痕，形状像片蜷起的金盏花瓣。
昨夜菜畦里灵竹抽枝时，她分明听见地底清鸣与这刻痕的弧度暗合——那是《上古农典》里记载的"耕脉"震颤声。
"苏姐姐，帮我掀第三块竹板。"她声音轻得像风，指尖却稳稳按在竹篱中段。
苏姑娘虽不解，还是咬着唇上前，两人合力掀开半片竹板。
底下潮湿的泥土里，七朵金盏花正呈北斗状排列，花瓣上凝着晨露，每一片都泛着和云栖玉牌相同的幽光。
"是活的。"云栖倒吸一口凉气。
普通金盏花日出而绽日落而合，可这七朵花的花芯竟随着她的话音微微转动，像是在回应什么。
她摸出怀里的玉牌，"耕"字突然烫得惊人，在金盏花上方投下一道淡金色的影子。
"《农典》里说，'耕脉七盏引灵枢'。"她想起昨夜翻到的那页残卷，"金盏花是农脉的眼睛，七朵成阵时，花影落处......"
话未说完，七朵金盏花突然同时绽放。
花瓣上的露水凝成细链，在竹篱前的地面画出个圆。
云栖顺着花影望去，正见老槐树的影子恰好落在圆心，树身的一道裂痕里，隐约透出点点星光。
"是树腹！"苏姑娘惊呼。
云栖已经起身往老槐树跑去，袖口沾了泥也不管。
她踮脚摸向树身裂痕，指尖刚触到树皮，整棵老槐树突然发出闷响。
裂痕如活物般缓缓张开，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洞，洞里飘出若有若无的药香，正是她菜畦里灵竹抽枝时的生机。
"这......这是秘境入口？"苏姑娘攥紧帕子，声音发颤。
云栖却没急着进去，她蹲下身，用竹片在洞边的泥土里划了道浅沟——和《农典》里记载的"护灵阵"纹路分毫不差。
果然，泥土里立刻渗出细密的灵液，沿着沟痕凝成屏障，将洞口护得严严实实。
"好个以农为阵。"
冷不丁的男声惊得苏姑娘后退半步。
云栖抬头，正见陈长老带着林护卫从假山后转出。
陈长老的鹤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那枚刻着"护秘"二字的玉牌——这是负责看守门派秘境的长老才有的信物。
"云杂役倒是好手段。"陈长老目光扫过洞边的护灵阵，又落在云栖怀里的玉牌上，"老身守了这荒园三十年，竟不知个杂役弟子比我更懂秘境。"
云栖站起身，将玉牌往怀里按了按。
她记得半月前给陈长老送灵菜时，这长老还嫌她的菜"带着泥腥气"："长老明鉴，我只是按金盏花的标记找过来......"
"金盏花？"林护卫突然插话，"门派典籍里说金盏花是上古农神的图腾，只有......"
"住口！"陈长老喝断他的话，目光却软了些。
云栖敏锐地捕捉到这丝变化——看来陈长老并非完全排斥农道，只是守着秘密太久，见不得旁人靠近。
"云栖姑娘好本事。"
又一道声音从墙外传来。
众人转头，只见穿月白道袍的吴道士负手而立，腰间挂着串青铜铃铛，每走一步都叮铃作响。
他先前在药堂外见过云栖卖灵菜，此时却像换了个人，眼尾挑着笑："能把农脉当钥匙使，怕是《青田农典》的传人？"
云栖心里一紧。
《上古农典》是她的秘密，连苏姑娘都只知是"老书"。
她垂眸盯着自己沾泥的指尖，轻声道："不过是在菜畦里摸久了，懂些土性。"
"土性？"吴道士低笑，铃铛声混着笑声散在风里，"土能生万物，也能藏万机。
小友可知，这秘境里的农耕秘术，能让凡人种出化神期的灵草？"
他突然上前两步，云栖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焚香味，和陆沧溟书房里的一模一样。
不等她反应，吴道士已退开两步，冲她拱了拱手："今日得见小友手段，吴某倒是想起句老话——'耕者破阵，云起时'。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离去，只留一串铃铛声在荒园里回荡。
云栖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夜地底的清鸣——和这铃铛声的频率竟有几分相似。
"云杂役。"陈长老的声音又冷了几分，"这秘境是门派重地，你既找到了入口，明日辰时来议事殿，把今日的发现原原本本说与老身听。"
林护卫跟着点头，手却悄悄按上了剑柄。
云栖垂眸应下，接过苏姑娘递来的帕子擦手，却在触到帕子的瞬间顿住——苏姑娘的菩提子串珠不知何时松了线，一颗珠子滚落在地，露出里面刻着的"魔"字。
她迅速弯腰捡起珠子，指尖微微发颤。
苏姑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怎么了？"云栖抬头，正见对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化作关切的笑。
"没事，帕子上的泥蹭到你串珠了。"她将珠子塞回苏姑娘手里，顺势把"魔"字掩住。
转身时，她瞥见陈长老正眯眼盯着自己，林护卫的剑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荒园里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提醒她——这才刚掀开秘境的一角，更暗的风雨，怕是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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