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文馆不同他处，不论武功，只讲学问，所以男学究比女学究更多。
这并不是说女子做学问比不得男子，而是女子出路选择有更多更好的，不必死磕学问。
而弘文馆几乎是那些出身高的男子的唯一出路，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入后宫的，弘文馆是唯一体面，且能与女子一争的地方。
女帝觉得抱着人选夫子不太正式，便把人放下来，指着那一排排垂首静立的夫子们。
“选吧。”
眼前一排或严肃古板或温婉端庄的备选夫子，小家伙乌溜溜的大眼睛一扫，便精准地锁定了角落里那一抹清贵出尘的月白。
芮芙毫不犹豫地伸出小胖手一指，声音又软又亮：“要晏夫子！晏夫子最好看！”
晏凌今天装扮如常，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小巧思，但他底子在那里，哪怕站在角落位置，也让人忽略不得。
理由如此直白浅显，带着孩童特有的理直气壮，君后和姜贵君闻言莞尔，女帝也是不由一笑。
圣心微动，想着晏凌才学深厚又温和，年岁不大，想来不会如老学究般刻板无趣，教导幺女启蒙再合适不过，既能确保安全又能让小家伙开心。
再者，梁国公府身后已经无人了，将小五交给他，倒是比交给其他居心叵测之人安心许多。
遂拍板定音。
晏凌上前见礼，并未流露出太多情绪，“谢陛下信任，臣必不负所托。”
“你既做了五皇女的启蒙之师便由翰林院编撰升做翰林院侍讲学士吧，朕将朕最爱的小五托付于你，望你能不负所言。”
女帝的目光有些深沉。
顶着后方无数灼人视线，晏凌四平八稳地跪下行大礼，“微臣谢主隆恩，必好好教导五殿下，不负陛下与各位殿下所托。”
女帝还有朝事要处理，安排好后就回了前朝，留下两个爹看孩子。
“以后小五就劳你多费心了，礼不可废，这是给先生的薄礼。”两个沉甸甸的托盘同时端到晏凌面前，两个后宫举足轻重的贵人同时开口。
两人视线交汇，不由地冷哼一声。
晏凌站在两个托盘正前方，不偏不倚，长揖到底，“微臣谨遵谕旨。”
芮芙不厚道地咯咯笑起来。
「我愿称晏夫子为端水大师。」
幼儿的笑声一下子吸引了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的注意，两双手同时在她面前张开：
“小五，来爹爹抱。”×2
芮芙惊恐一瞬，反应极快地扑到晏凌怀里，“我要夫子抱。”
笑容转移到了晏凌脸上。他顺势抱起芮芙，对两位贵人道：“时候不早，臣带殿下去授课了。”
成功从可怕的修罗场撤离，芮芙心里松了口气。
「夫子是个厚道人呐。」
芮芙在心里感慨。
「是的。」
系统表示同意。
芮芙在身上找了一通，最后摘下腰间佩戴的双龙佩，“拜师礼物，礼不可废。”
稚童的眼眸黑亮，纯真而干净，被她看见的人都好像要比旁的干净几分。
晏凌笑容清浅温柔，漾开一丝在眼底深处，“多谢殿下。”
第二天，芮芙收到一个彩色的蹴鞠作为礼物，晏凌课后都会陪她玩一玩儿。
芮芙终于迎来了她正式的启蒙时光——地点就在长乐宫偏殿那个撒满阳光、铺着软垫的精巧书斋。
正式启蒙之后，芮芙也搬到了长乐宫居住，只在饭点去两位爹爹那里蹭饭，而不再留宿。
六岁也是时人踏入武道的最佳时间，而皇家秘传的《先天归元录》作为当世顶尖的内外兼修的心法，修炼需每日平旦借助第一缕紫气修行。
芮芙第一次修行就感觉到了身体巨大的潜力，需要一些自己的空间，避免因为修炼速度过快而引起注意。
她这辈子的宗旨是：躺平、享受。
除了必修的武道，她真的不想在任何方面卷了。
幸运的是，书斋的时光，是十分悠闲慵懒的。
晏凌的教导并不严厉，他不会要求芮芙必须规规矩矩正襟危坐，更多时候是伴着暖阳清风，讲些有趣的传说故事，描绘各地风物人情。
或是在御花园里指点花鸟虫鱼时，不着痕迹地传授些浅显易学的自然之道。
偶尔晏凌还带她出宫去，见识市井民情，吃吃烟火气十足的街边小吃。
要学书本上的知识的时候，芮芙很配合，像只真正的狸奴，安安静静地趴在他指定的软垫上。
怀里抱着她的“护身符”大白猫雪团，不时眨巴着大眼睛“嗯”、“哦”几声，大部分时间则是半眯着眼，在晏凌温润平和如同玉罄般的嗓音里舒服地打盹。
阳光落在她细密如绒的鬓角，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
晏凌看着这样的芮芙，心中那份“懵懂小狸奴，天真易掌控”的错觉日益加深。他享受着这种教导带来的奇特满足感，仿佛在呵护一件精致而易碎的琉璃艺术品。
他宽容她的贪睡走神，会“顺手”将御赐点心里最甜软的部分放到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会在女帝偶然考校儿女功课时，不动声色地将最简单的问题引向芮芙，让她只需点头或摇头便能蒙混过关。
他甚至会在芮芙因“学业无成”（实为刻意偷懒）被君后嗔怪时，温言替她开脱：“五殿下天真烂漫，赤子之心最是难得。”
“半年突破凝气境一重，于武道上已颇有天赋，或可引其静修内息以滋养根基，未来想必身体康健，福寿恒长。”
——他敏锐地察觉到君后最在意的并非女儿在文化或武道上多出彩，而是健康喜乐。
这番说辞既解了围，又隐含了他初步的试探：将小狸奴引向一条看似“养生无害”、实则也可能藏着点门道的武道之路。
然而惊喜总是猝不及防。
一日教习写字。晏凌执笔，于素宣上写下一个端正饱满、骨肉停匀的“安”字，正是朝廷公文最常用的馆阁体。
晏凌擅长的字体很多，但他偏教了芮芙公文常用的字体。
颜体、柳体不过风雅事，只有馆阁体是最实用的——这是他最喜欢的字体，科举答题的标准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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