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刚过，苍澜城西乱葬岗上升起一层薄如轻纱的雾气。
战毅蹲在一株歪脖子老槐树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混沌鼎新修复的那道纹路。鼎身微微发热，仿佛在感应着什么。
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一个娇小身影背着药篓，在墓碑间谨慎穿行。
月光下，海桐素白的衣裙沾染了几处泥渍，发髻也有些松散，显然这一路并不平静。
"来得真准时。"战毅无声落地，惊得海桐差点拔出腰间匕首。
"你！"她按住剧烈起伏的胸口，"能不能别像鬼一样突然出现？"
战毅笑而不语，目光扫过她背后的药篓。里面整齐摆放着七个青瓷瓶，瓶口都用朱砂封着，隐约散发出一股血腥气。
"合道境修士的精血？"他挑眉，"短短半日就能弄到这些，看来小瞧你了。"
海桐抿了抿嘴，从怀中取出一张泛着灵光的符纸："血魂教分舵的地形图。他们今晚派出了大部分精锐搜寻全城，分舵内只剩三个合道初期守卫。"
她顿了顿，"我用迷魂香放倒了两个巡逻队，取了他们一些精血，但不是杀人。"
战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丫头取血手法相当老道，既没伤人性命又能取得足够精纯的精血，这份控制力绝非普通医者能有。
"为什么帮我？"他突然问道，"仅凭一张不知真假的地图，就值得你冒这么大险？"
海桐沉默片刻，从药篓底层取出一个布包。
掀开层层包裹，里面是一块巴掌大的青铜碎片，上面刻着与混沌鼎相似的纹路。
"母亲昏迷前交给我的，说当遇到持有'鼎'的人时，将此物相赠。"
她将碎片递给战毅，"今日见你使用那小鼎时，我就认出来了。"
战毅接过碎片的瞬间，混沌鼎突然剧烈震动，一道灰光自鼎口射出，将碎片包裹其中。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碎片竟缓缓融入鼎身，又一道裂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是...混沌鼎的残片？"战毅难掩震惊。他得到此鼎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能自主修复的宝物。
海桐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复杂神色："母亲说，这鼎关系到一个上古传承。持有碎片者，皆会遭遇不测..."
她声音渐低，"三日前，城中李记当铺的掌柜暴毙，他手里也有一块类似的碎片。"
战毅眼神一凛。李掌柜正是暗中向他透露拍卖消息的人！
"血魂教为何追查此鼎？"
"不清楚。"海桐摇头，"但母亲昏迷前反复念叨着'九鼎归一，混沌重开'八个字。"
夜风突然变得急促，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战毅收起混沌鼎，神色恢复平静："说说凌仙宗后山的情况。"
海桐指向北方："玄阴洞府是凌仙宗开派祖师坐化之地，每十年开启一次。三日后正是开启之期，只有持宗门令者才能进入。"
她从袖中取出两枚青铜令牌，"我用药材从凌仙宗药堂执事那里换来的。"
战毅接过令牌，指腹摩挲着上面"凌仙"二字。这令牌做工精细，内侧还刻有防伪阵纹，绝非寻常手段能获得。
"你与凌仙宗有何渊源？"
海桐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我父亲...曾是凌仙宗长老。"
她没有多说，但战毅敏锐地注意到，当说到"父亲"二字时，少女指尖深深掐入了掌心。
"合作愉快。"
战毅突然转变话题，将装有精血的瓷瓶收入怀中，"这些足够我暂时压制经脉伤势。三日后凌仙宗山门见。"
他转身欲走，却被海桐拉住衣袖。
"等等！"
少女咬了咬唇，"血魂教已经封锁四门，你这样子出不了城。"
她从药篓取出一个玉盒，"这是我仿制的'易容丹'，能维持十二个时辰。"
战毅打开玉盒，里面是三颗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褐色药丸。
他捏起一颗对着月光观察，突然笑了："乌风草、幻心花，还有...断肠红？丫头，你这哪是易容丹，分明是'千面毒丹'。"
海桐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我...我只在古籍上看过配方，有些材料只能用相似的代替..."
"不过效果应该差不多。"战毅将药丸丢入口中，面部肌肉立刻开始不自然地扭曲。
几个呼吸间，他已变成一个面色蜡黄、眼角下垂的中年男子模样，连气息都变得浑浊不堪。
海桐瞪大眼睛："竟然成功了？"
"成功了一半。"战毅声音变得沙哑，"这丹药确实能改变形貌，但同时也封住了我三成修为。"
他活动了下变得佝偻的身体，"不过应付城门守卫足够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递给海桐："按照上面的方法调理你母亲的身体，能暂时延缓封印侵蚀。三日后若我没出现..."
战毅顿了顿，"你就独自去凌仙宗。"
海桐接过玉简，神识一扫，脸色骤变："这是...上古养魂术？你怎么会..."
"记住，别相信任何凌仙宗的人。"战毅打断她的疑问，身影已融入夜色，"尤其是姓墨的长老。"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海桐握着玉简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夜风吹乱她的发丝，也吹不散眼中愈发浓重的疑惑。
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为何会对凌仙宗如此了解？
又为何特意警告她提防墨长老？更重要的是，他给的上古养魂术，竟与母亲昏迷前教她的口诀同出一源！
远处传来巡夜人的梆子声，海桐这才惊醒，匆忙收拾药篓准备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乱葬岗深处突然亮起两点幽幽绿光，隐约可见一个佝偻身影站在荒坟之间，正死死盯着她离去的方向。
那身影腰间，一块刻着"墨"字的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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