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前的闷热像一块潮湿的毛巾，紧紧贴在皮肤上。江野站在电竞俱乐部的试训室里，背后的空调外机在暴雨中发出嗡嗡的震颤。十六台显示器同时亮起的蓝光映在他脸上，仿佛给他镀上一层冷硬的金属外壳。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烟味和消毒水气息，地板上散落着能量饮料的空罐，试训室角落里还堆放着未拆封的机械键盘包装箱。角落里的小冰箱不断发出轻微嗡鸣，里面塞满了深紫色包装的运动饮料——那是职业选手们用来维持高强度训练的“续命神器”。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熟悉的触感让他感到安心。指尖抚过WASD键位上凸起的防滑胶粒，那些被磨得发亮的键帽仿佛在诉说着无数个通宵练习的夜晚。他的目光扫过键盘缝隙里残留的薯片碎屑，想起曾经在昏暗的网吧角落，就着泡面研究比赛录像的日子。
"3、2、1——开始！"教练的哨声划破死寂。江野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操作的角色如离弦之箭冲进战场。敌方打野从草丛跃出的瞬间，他手腕微转，闪现接大招行云流水，屏幕上接连弹出的"Double KillTriple Kill"字样让观战的队员们发出阵阵惊呼。三个小时的高强度对战后，江野摘下耳机，后颈的碎发已经被汗水黏在一起。他的右手不自觉地轻微颤抖，这是长时间保持高强度操作留下的后遗症，但眼神却依然炽热明亮。试训室的电子钟显示着凌晨两点，窗外的雨愈发猛烈，敲打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他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瞥见显示器倒影里自己通红的眼睛——和三年前在网吧通宵时如出一辙。
教练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薄荷烟的味道混着古龙水扑面而来："小子，我带过这么多新人，像你这种反应速度和战术意识的，十年难遇。"教练递来一瓶功能饮料，铝罐外壁的水珠滴在江野校服袖口，"考虑一下，放弃高考，下个月就进青训营。以你的天赋，明年就能打职业联赛。" 这些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江野心中那扇尘封已久的门。教练办公室墙上挂着的冠军奖杯在灯光下闪烁，江野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想象着自己站在领奖台上的模样。奖杯底座刻着的战队名字泛着冷光，让他想起父亲书房里积灰的"优秀员工"奖牌——同样是荣誉，却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江野握着易拉罐的手微微发抖。记忆突然闪回初三那年，他在网吧通宵打游戏被父亲拽着头发拖回家，皮带抽在背上的火辣辣的疼，还有那句"玩物丧志的废物"。此刻教练眼中的赞赏，像一束光，照亮了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可以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证明给所有人看，他不是废物。他想起自己偷偷在笔记本上记录的游戏战术，那些被老师没收又重新抄写的攻略，此刻都有了意义。笔记本内页还夹着泛黄的网吧会员卡，边角处印着"充值满100送30"的促销广告，那是他省下午饭钱换来的"战场通行证"。
当晚的天台，狂风裹挟着雨点劈头盖脸砸下来。沈星河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胀，像一面残破的帆。"你疯了吗？"他的声音被雷声劈碎，"电竞选手的黄金年龄就那几年，退役后怎么办？没有学历，你拿什么——"他的公文包里还装着为江野整理的复习资料，准备今晚帮他补习数学。资料册首页贴着便利贴，用荧光笔写着"三角函数重点公式"，旁边画着卡通小火箭鼓励图案。
"你根本不懂！"江野突然爆发，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狂泻，"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觉得我是烂泥扶不上墙！只有在游戏里，我才能证明自己！"他扯开校服领口，露出锁骨处的淤青，"上周模拟考没及格，我爸又动手了。但今天，教练说我是天才！" 这些话像一把利刃，划破了他一直以来的伪装，露出了内心深处的脆弱和渴望。他想起自己躲在厕所里用手机看比赛直播的日子，那些职业选手的操作让他热血沸腾，也让他看到了希望。手机相册里至今存着偷拍的职业联赛现场照片，模糊的画面里，舞台灯光如同神明的注视。
沈星河的呼吸骤然停滞。他这才注意到江野眼下的乌青，还有校服袖口若隐若现的伤痕。记忆闪回他们初遇那天，江野蹲在操场角落给流浪猫喂食，阳光穿过他翘起的发梢，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那时的江野说："我要是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 此刻，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透，却充满不甘和倔强的少年，沈星河感到一阵心疼。他想起江野为了给他送忘在教室的竞赛资料，在雨中跑了三条街，自己却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的痛苦。那天江野递来的资料袋还留着水渍，边角处歪歪扭扭写着"小心别淋湿"。
"我不是想阻止你追梦。"沈星河的声音软下来，伸手想碰江野的肩膀，却被对方躲开，"我只是怕你后悔。去年LPL联赛选手的平均退役年龄是21岁，你才17岁，人生还有——"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调查报告，上面详细记录了电竞选手的职业寿命和退役后的就业情况，但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被雨水打湿。纸张边缘晕开蓝色墨迹，模糊了"87%选手面临退役后转型困难"的关键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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