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竞馆后台的中央空调发出轻微嗡鸣，冷气裹挟着消毒水与发胶混合的气味，在狭小的更衣室内盘旋。江野扯了扯队服领口，脖颈处的皮肤被硬质布料磨得发红。他盯着赞助商递来的合作方案，烫金标题"流量爆破计划"在顶灯下泛着刺目的光，当红女网红林薇的照片占据了整个封面——她戴着限量版游戏耳机，妆容精致的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甜美笑容。
方案里密密麻麻的行程安排刺痛着他的眼睛，"情侣档直播双人综艺邀约联名皮肤发布会"等字眼如同锋利的刀片，一下下划着他的心脏。江野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合同边角，想起战队会议室里那台老旧的饮水机，想起队友们共用的磨损严重的机械键盘，想起教练鬓角新添的白发。作为队长，他比谁都清楚战队目前捉襟见肘的财务状况，赞助商的这笔投入，或许能让战队搬进更好的训练基地，能给队员们换上专业的电竞椅，能解决许多迫在眉睫的问题。
但这一切不该以出卖职业尊严为代价。
"江神，这可是能让战队身价翻倍的机会！"经纪人小王几乎是跳着冲到他面前，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着密密麻麻的行程安排，"你看，情侣档直播、双人综艺邀约、联名皮肤发布会......林薇那边已经答应配合，只要你们在镜头前表现得亲密点，热度绝对能冲上热搜前三！"小王的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眼底布满血丝，显然为了这份方案熬了不少夜。他入行多年，见过太多战队因缺乏曝光而解散，太清楚流量对这个行业意味着什么。
江野的眉头却越皱越紧，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十三岁那年，他在破旧的网吧第一次接触电竞，握着二手鼠标打赢人生第一场比赛时，掌心的汗水浸透了鼠标垫；十七岁加入战队，在地下室训练到凌晨三点，和队友们分食一包泡面时的笑声；去年全国总决赛夺冠，站在领奖台上看着台下挥舞的队旗，那一瞬间的热血沸腾。这些珍贵的回忆，怎么能用一场精心编排的"恋爱剧本"来亵渎？
"我们签的是战队赞助协议，不是娱乐公司的艺人合同。"江野的声音冷得像结了霜，将方案重重拍在化妆台上。金属台面发出闷响，震得旁边的化妆刷都跟着颤动，"让选手去炒CP，和让科学家去拍恋爱综艺有什么区别？"他抓起手机时，锁屏壁纸里沈星河专注做实验的侧影突然刺痛了他的眼睛。画面里，那人戴着护目镜，睫毛在显微镜下投出细碎的阴影，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江野在文具店精心挑选的生日礼物。
此刻，江野无比想念沈星河的声音，想念他分析问题时条理清晰的样子，想念他总是能在自己迷茫时，用理性又温柔的话语拨开迷雾。
深夜十一点，沈星河的公寓被台灯染成暖黄色。他刚结束跨国视频会议，电脑屏幕还亮着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培养皿在恒温箱里轻轻晃动。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江野的对话框里躺着十五条未听语音，每条时长都卡在59秒。点开第一条，少年压抑的喘息声先传出来："他们给我看了合作方案......"
视频接通的瞬间，沈星河握着钢笔的手顿了顿。画面里，江野瘫在电竞椅上，发梢还沾着比赛时的汗水，黑色队服领口大开，露出脖颈处的青筋。他面前的键盘上摆着半瓶矿泉水，瓶身凝结的水珠在RGB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旁边散落着皱巴巴的能量饮料罐。镜头里，他身后的墙上贴满战术分析图，最显眼的位置是一张泛黄的合影——那是战队刚成立时，六个少年挤在出租屋里拍的。
"他们要我演爱情剧本。"江野扯了扯衣领，喉结在昏暗的灯光下滚动，"说什么为了战队发展。"他突然抓起矿泉水猛灌一口，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锁骨处消失不见。
沈星河转动着钢笔，笔记本上已经列出两栏分析。左边写着"商业收益"，详细罗列着可能带来的赞助增长、战队曝光度提升等好处；右边标着"职业风险"，逐条分析着形象固化、粉丝流失、专业认可度下降等潜在危机，中间用红笔画了道粗线。"从商业角度看，短期曝光确实能带来收益。"他推了推眼镜，"但这会模糊你的职业定位。一旦观众对你的印象固化成'网红男友'，再想转型......"
话音未落，他突然注意到江野盯着自己的眼神——那目光炽热得像盛夏的阳光，带着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电竞椅的皮革在江野身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身后的衣架上，队服在空调风中轻轻摇晃。
"你已经有决定了，对吗？"沈星河放下钢笔。他太了解江野了，这个倔强又纯粹的少年，一旦认定了什么，就绝不会轻易妥协。
江野笑了，眼底重新燃起熟悉的锋芒。他起身走到窗边，月光穿过纱帘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窗外的霓虹在他侧脸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楼下的夜市飘来烤串的香气，混着汽车鸣笛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我的人生，不需要剧本。"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就像你说的，数学公式不能靠作秀推导，电竞冠军也不是演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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