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审批科像被塞进了巨大的蜂巢，全自动审批机的齿轮咔嗒声是唯一的心跳。高小林趴在堆满文件的桌上打盹，鼻尖蹭着《倒春寒职工棉鞋发放审批表》，墨水瓶歪倒，蓝黑墨水在纸上晕出齿轮形状的渍痕。他梦见自己变成一枚磨盘大的枣木公章，被煤球厂的压模机反复冲压，每个五角星孔洞里都刻着 "审批" 二字，压模机的轰鸣声中，赵师傅的擀面杖化作机械臂，正往他身上刷芝麻酱。高小林心想，这梦倒也贴切，自己可不就像被审批机器反复碾压的公章，连做梦都逃不过五角星孔洞的纠缠。
"高科长，起来吃热乎馒头！" 赵师傅的擀面杖敲着机械臂的铁架，惊醒了高小林。蒸汽裹着芝麻酱的甜香扑面而来，只见赵师傅正把揉好的面团塞进传送带缝隙，利用机械臂的余温烘烤："你这机器比煤炉还经烧，" 他用袖口擦汗，蓝布围裙上印着机械臂蹭的红印泥，"就是烤出来的馒头带着公章花纹，跟陈股长盖歪的章一个样。" 高小林看着馒头表面扭曲的五角星，心想这哪儿是馒头，分明是审批机拉出来的 "行政点心"，说不定明天就能当作 "创新工作成果" 上报。赵师傅这手艺，倒是把审批的荒诞和食堂的烟火气揉在了一起。
小李趴在地上给齿轮上油，搪瓷缸里的菜油晃出波纹："赵师傅，您这馒头要是拿去卖，得附《面食审批美学报告》。" 赵师傅笑骂："龟儿子，老子蒸了三十年馒头，现在还要看机器脸色？" 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说真的，这机械臂烤的馒头外焦里嫩，比食堂蒸的死面馒头强多了，明天给陈股长送俩，省得他盯着齿轮孔数找茬。" 小李心想，赵师傅怕是不知道，陈股长今早刚提出 "馒头褶子需与齿轮齿数同步" 的理论，这会儿正拿着放大镜数馒头裂纹呢。这机关里的规矩，真是连馒头都不放过。
老马坐在暖气片旁，对着《职工烤火煤分配表》发呆，牛皮信封里的炸酱面申请又厚了几页，最新一页贴着赵师傅机械臂烤馒头的 "温度控制记录"："高科长，" 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您说这审批机要是能批炸酱面，面条会不会带着煤球味？" 高小林看着老马鬓角的白发，想起三年前刚入职时，老马教他用旧报纸糊信封的场景："何止煤球味，" 他扯下馒头的焦皮，"还得带着算盘珠子的竹香和擀面杖的面味，集齐机关大院的十八般味道。" 老马心想，管他什么味道，只要能批下来，就算面条里掺着煤屑，也比天天喝白菜汤强。这一碗炸酱面，怕是要等到审批机退休才能吃上。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煤球厂的灯光在雪地上投下巨大的五角星影子 —— 那是新模具的投影，每个角都精准得能扎穿冻硬的土地。传达室老李的二八自行车铃铛响过三声，送来省局最新文件，牛皮纸袋上印着 "关于规范审批机器具使用的紧急通知"，封口处的火漆印歪得像喝醉的麻雀。高小林撕开封口，看见第一页写着 "严禁使用食堂厨具改造审批机械"，忍不住笑出声："老李，把文件塞审批机里过一遍，" 他指着机械臂上的擀面杖，"就说这是 ' 厨具与审批的革命性融合 '。" 老李心想，省局的人要是看见这破机器，怕是要气歪鼻子，不过反正文件最后都会变成烤馒头的垫纸，管他什么规范不规范。在这机关里，规范永远赶不上荒诞的脚步。
凌晨三点，审批机突然发出 "咔嗒" 异响，传送带卡住了《冬季工作服布料成分表》。小李打着手电筒查看，发现是陈永年偷偷塞进去的 "齿轮孔数整改建议"，纸张边缘还画着标准五角星："高科长，陈股长的建议把传送带齿轮缝塞满了！" 高小林扯出文件，看见密密麻麻的 "108 度角" 标注，想起陈永年白天说的 "孔数即革命" 理论："别管他，" 他把文件塞进煤炉，"让陈股长的建议先接受 ' 火焰审批 '，合格了再拿出来。" 小李心想，这大概是最有效的审批方式了，反正陈股长的建议向来像煤球渣，烧了还能给锅炉添把火。陈股长的较真，在这荒诞的机器面前，倒显得有些可爱了。
赵师傅的馒头烤好了，表皮的五角星焦痕在煤油灯下泛着红光，像极了审批机盖出的 "同意章"。高小林咬下一口，芝麻酱的香甜混着印泥的涩味在舌尖炸开，突然想起小马从非洲寄来的明信片，背面画着个盖满公章的地球，赤道被画成传送带，每个国家都在等着齿轮送来的审批文件。他心想，或许整个世界都是台巨大的审批机，每个人都是齿轮上的煤屑，在荒诞的转动中寻找自己的位置，而机关大院的这台破机器，不过是其中最吵闹、最荒唐的一个零件。我们都在这台机器里，被推着向前，荒诞却又无奈。
煤球厂的灯光次第熄灭，只剩下审批科的煤油灯还在摇曳。高小林看着机械臂上凝结的芝麻酱和印泥，突然在《审批机维护日志》上写下："今日结论：审批即生活，生活即审批，连馒头都知道盖个五角星才好吃。" 墨迹未干，赵师傅的鼾声从煤炉旁传来，老马的炸酱面申请滑落在地，被老鼠拖出两道歪斜的痕迹，像极了 "同意" 二字的笔画。生活与审批，早已分不清彼此，连老鼠都在这荒诞中留下自己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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