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林是在 BP 机第三次震动时看见那封红头文件的。文件标题用加粗宋体印着 "关于开展机关财务专项审计的通知"，落款是市审计局。他捏着文件的手指直发抖，墨水在 "高小林同志亲启" 的字样上晕出个小圈 —— 那是他早上喝茶时不小心洒的。"小李！"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通知全体人员，十分钟后开会！"
会议室里的气氛像冻住的自来水。高小林把文件往桌上一拍，算盘珠子都跟着跳了跳。"都看见了吧？审计局要来查账了！" 他扫了眼在座的人：小李正往笔记本上抄通知要点，笔尖戳破了纸；芭娜娜咬着笔杆，眉头皱得像文件上的折痕；小五靠在椅背上，假装系鞋带，眼睛却瞟着窗外。"听好了，" 高小林敲了敲桌子，"这次审计关系到咱审批办的生死存亡，谁也不许掉链子！特别是财务这块，小李，你把账本都抱出来，连夜整理！"
小李抱出的账本堆了半张桌子。最上面那本 1992 年的账册，封皮已经磨得露出纸板，里面的页码用红笔改过好几次。高小林翻到 "三产项目支出" 那页，看见 "购买复印机" 后面记着 3000 元，可他明明记得那台复印机是从废品站花 800 块淘来的。"这怎么回事？" 他问小李。小李挠着头："主任，当时不是您说...... 说要把三产成本做高些吗？"
突击整理账目成了一场灾难。小五被派去核对发票，他把一摞餐费发票摊在桌上，边数边偷吃桌上的瓜子。"高主任，" 他突然举起张发票，"去年小王结婚，咱在机关食堂摆的席，这发票怎么算？" 高小林瞅了眼发票上的 "烟酒费 800 元"，心里咯噔一下 —— 那笔钱其实是从 "办公用品采购" 里挪的。他抢过发票塞到账本底下："别管那些，先对现金账！"
现金账对得更混乱。小李拨着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库存现金应该是 5000，可保险柜里只有 3800......" 高小林蹲在保险柜前，翻出个装着毛票的信封，里面还有两张粮票。"剩下的钱呢？" 他问。小李指着账本上的 "临时工工资支出"："上个月发了临时工小王的工资，您当时说...... 说先从现金里垫付。" 高小林想起来了，小王的工资其实是用三产项目的盈利发的，可那笔盈利根本没入账。
"伪造凭证！" 高小林突然站起来，把小李吓了一跳。"把那些没发票的支出都补上假凭证！"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沓空白报销单，"比如这 800 块烟酒费，就写成 ' 购买办公文具 '，我签字！" 小李拿着笔不敢动："主任，这...... 这能行吗？" 高小林瞪他："行不行都得行！不然咱都得喝西北风！"
伪造凭证的过程堪比行为艺术。高小林让芭娜娜模仿财务科老王的笔迹填发票，芭娜娜握着笔直哆嗦，把 "圆珠笔" 写成了 "圆株笔"。小五负责找印章，他从抽屉里翻出个橡皮章，上面刻着 "粮食局后勤科"—— 那是以前玩闹刻的。"盖这儿！" 高小林指着报销单的角落，橡皮章按下去，油墨糊成了一团。小李在旁边记账，用复写纸复写时用力过猛，把 "办公文具" 印成了 "办公文县"。
审计组进驻那天，高小林特意穿了件新衬衫。为首的老陈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个放大镜，身后跟着个拎算盘的年轻人。"高主任，" 老陈把文件往桌上一放，"我们是来审计财务的，把账本都拿出来吧。" 高小林连忙让小李把整理好的账本抱过来，账本上还带着昨晚熬夜的咖啡渍。
审计过程比高小林想象的更煎熬。老陈用放大镜对着账本看了半天，突然指着 "购买复印机 3000 元" 那行字："高主任，这复印机是什么型号？" 高小林心里一慌，脱口而出："586！" 说完才反应过来，586 是电脑型号。老陈没说话，又翻到 "临时工工资" 那页，指着签名问："这签名怎么看着像小李的字？" 小李在旁边脸都白了，那签名确实是他模仿高小林签的。
最要命的是那笔 800 块的 "办公文具" 支出。老陈让小李拿出发票，小李手忙脚乱地翻了半天，掏出张皱巴巴的假发票。老陈对着光看了看，突然笑了："高主任，这发票上的章，怎么跟我家孩子的橡皮章一个样？" 高小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橡皮章上的 "后勤科" 三个字果然歪歪扭扭，跟小五刻的那个一模一样。
高小林准备的应对策略全没用上。他本想请审计组去机关食堂吃饭，结果老陈说 "公务用餐按规定在单位吃"；他想塞两包 "大前门" 香烟，老陈把烟推回来："审计纪律要遵守"。整个审计过程就像在走流程，老陈翻了几本账，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年轻人在算盘上拨拉了几下，就说 "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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