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光芒如潮水般退去后，颜姝发现自己漂浮在虚无中。没有身体，没有边界，只有无数闪烁的数据流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她"眼前"编织成复杂的神经网络。她试图呼喊韩默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如果这里还存在"自己"这个概念的话。
"意识上传完成。"
父亲的声音从数据流深处传来，却比全息影像中年轻许多。颜姝"转头"——如果这个动作还存在的话——看见一个发光的节点正在靠近。当它触碰到她的意识边缘时，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涌来。
十二岁生日那天。父亲实验室里的水族箱。热带鱼群突然爆炸的瞬间，飞溅的玻璃碎片划破她的脸颊。然后是刺耳的刹车声，医院天花板刺眼的白光，以及父亲握着她的手说"对不起"时颤抖的嘴角。
但这些记忆正在重组。随着数据节点的深入，颜姝看到了真相：根本没有车祸。水族箱里的鱼是被某种声波频率引爆的，而父亲在她昏迷时往她脊柱注射的也不是疫苗——那是第一代纳米机器人载体，里面包裹着从深海热泉口发现的特殊共生体胚胎。
"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父亲的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狂热，"唯一能与蜂后基因兼容的宿主。"
数据流突然扭曲。颜姝的意识被抛入一段陌生记忆——三叉戟集团的圆桌会议室，七个戴金色面具的人正在投票。父亲是唯一反对启动"最终同化"的人，他面前的铭牌写着"N先生"。
"人类还没准备好成为蜂巢思维！"记忆中的父亲捶打桌面，"我们需要至少五代人的自然适应期！"
"自然？"首座的面具人轻笑，"颜教授，从你女儿脊椎里取出那个标本时，进化就已经不是自然过程了。"
画面切换成手术室。颜姝在麻醉状态下漂浮在培养舱里，数十条光纤刺入她的脊椎。舱外，父亲和另外两个科学家正在激烈争论什么，其中一个突然摘下面具——那张脸与韩默有七分相似。
记忆再次跳转。这次是父亲独自在灯塔实验室底层，他正在往琥珀吊坠里植入数据芯片，机械义肢因为情绪激动而发出过载的嗡鸣。"小姝，如果我失败了，记住：真正的灯塔不在物理世界，而在你继承的神经网络里。"
颜姝的意识突然被拉回现实。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净化室地板上，鼻腔里充满铁锈味。韩默——或者说曾经是韩默的生物——正站在控制台前，他的手指已经彻底变成金属与血肉混合的触须，在键盘上飞舞时留下蓝色黏液。
"你醒了。"他没有回头，声音里混着电子音效，"记忆传输应该完成了。现在你明白为什么必须由你来启动最终协议。"
颜姝挣扎着坐起来。纳米机器人活性显示只剩下8%，但它们在她体内形成了全新的网络——不是对抗共生体，而是与之共存。她看向墙上的倒计时：07:12:45。城市地图上的红点已经连成一片血海。
"你不是韩默。"她声音嘶哑，"你是A7型控制体。"
"从来就没有纯粹的韩默。"生物转过身，他的面部正在融化重组，露出下方闪着蓝光的机械骨骼，"军校时期的体检就是筛选过程，我们被植入控制单元，成为休眠特工。"他的语调越来越不像人类，"但颜教授...他在我的程序里留了后门...人类部分正在干扰指令执行..."
颜姝突然明白了韩默眼中那些矛盾的瞬间，他对三叉戟设施异常的熟悉，以及时而流露出的非人般的冷静。她摸到掉落的脉冲手枪，但纳米机器人传来警告——攻击A7控制体会触发他的自毁程序。
"蜂后需要宿主。"A7指向房间中央的环形座椅，"城市里已经有38%的人完成初级转化。当倒计时归零，他们的意识将全部上传至深海神经网络。"他的声音突然出现韩默的语调，"颜姝...阻止它...方法在...你的骨髓里..."
控制体与人类意识的对抗让A7的肢体不断抽搐。颜姝趁机冲向控制台，她的手指刚接触键盘，纳米机器人就自动连接系统。全息屏幕炸开无数窗口，每个都显示着不同区域的感染情况——医院里护士的指尖长出蹼膜，警察局通讯频道充斥着非人嘶吼，跨海大桥上的变异人群正用骨刃凿穿车门...
但最骇人的是中央主屏幕。七个人形生物漂浮在巨型培养舱里，他们的身体与某种深海生物融合，头部保留着人类特征。颜姝认出了父亲——他的下半身已经与章鱼般的触须结合，太阳穴连接着光纤。其他六个正是戴金色面具的决策者，其中两个的面具正在溶解，露出与颜教授相似的五官。
"家族理事会。"A7的声音完全机械化，"三叉戟集团核心成员全是颜氏家族分支。他们相信将人类意识上传至海洋生物神经网络是实现永生的唯一途径。"
颜姝的指尖发冷。她一直以为父亲是受害者，但全息影像里的他分明是自愿与那种生物结合。记忆数据再次翻涌，她突然想起更早的童年片段——五岁时被带到某个海岛，穿着白袍的亲戚们让她触摸一个发光的球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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