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定远侯府。
朱门高悬红绸，檐下遍结彩灯，鼓乐喧天，宾客盈门。五皇子君煜城纳侧妃，虽非正位，但娶的是当朝左相、世袭侯爷凤远山的嫡次女，排场自然非同小可。侯府内外披红挂彩，仆役穿梭，一派喧嚣喜庆，掩盖了深宅内里的暗流汹涌。
清秋阁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凤清歌并未如寻常宾客般去前院观礼凑热闹，她只让夏竹按侯府规矩，送了一份不失礼数但也绝不出挑的贺礼过去。此刻，她正坐在窗边，就着天光，仔细研究着一张泛黄的残破图纸——正是从静心苑箱底找到的那幅画着山景松亭的图。几日的反复琢磨，她隐隐觉得这山形走势，似乎与京郊西山的某个区域有几分相似，但具体是何处，仍需实地探查。
“小姐，” 冬梅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参汤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忧虑，“前面……热闹得很。奴婢瞧着，二小姐那院子的嫁妆，排场都快赶上正妃了。柳夫人恨不得把整个侯府都给她搬过去。”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奴婢刚才去库房取东西，路过二房那边，隐约听见二夫人周氏在屋里骂骂咧咧，说什么‘大房偏心，一个庶出的丫头片子也配用那样的好料子做嫁衣’，还摔了茶盏。”
凤清歌放下图纸，接过参汤，淡淡一笑：“由她们闹去。凤如雪今日风光无限，明日……呵。” 她没说完，但冬梅和夏竹都明白自家小姐的意思。嫁入五皇子府，对凤如雪而言，究竟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小姐，您说……” 夏竹有些迟疑地开口，“五皇子殿下……真会待二小姐好吗？奴婢总觉得，五殿下看人的眼神，冷得很。”
凤清歌轻轻搅动着汤匙，热气氤氲着她清冷的眉眼：“君煜城此人，心机深沉，利益至上。他娶凤如雪，看中的是父亲手中的权势和在朝中的影响力，以及……拉拢侯府站队二皇子。至于凤如雪本人……” 她微微摇头，“不过是枚好用的棋子罢了。今日有多风光，来日若失去价值，便有多凄凉。柳如眉想攀高枝，却不知那高枝下，是万丈深渊。”
她话音刚落，院外传来一阵刻意拔高的喧哗和脚步声，由远及近，竟是朝着清秋阁来了。
“哟！清歌姐姐！妹妹大喜的日子，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冷清的院子里？莫不是……心里不痛快？” 一个娇滴滴、却带着浓浓得意和挑衅的声音响起。
只见凤如雪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竟穿着繁复华丽、金线绣凤的大红嫁衣，顶着沉重的赤金点翠凤冠，珠翠环绕，明艳照人地闯进了清秋阁的院子！她脸上妆容精致，笑容灿烂，眼底深处却燃烧着嫉妒和怨恨的火焰。她就是要在这个“下堂妇”般的嫡姐面前，炫耀她此刻的“尊贵”！
柳如眉也跟在后面，一身簇新的宝蓝色诰命服，满面红光，看向凤清歌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快意。她身后还跟着几个捧着锦盒的丫鬟，显然是来“添妆”或“送嫁”的架势。
凤清歌放下汤碗，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口。她只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常服，未施粉黛，青丝简单挽起，插着那支不起眼的银簪。与盛装华服、珠光宝气的凤如雪相比，显得格外清冷单薄，然而那通身沉静从容的气度，却硬生生将凤如雪的张扬跋扈压了下去。
“妹妹大喜，姐姐自然恭贺。” 凤清歌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是姐姐体弱，前院喧闹，恐过了病气给贵人，故在此静养。妹妹即将出阁，不去前院受礼，来我这偏僻之处，所为何事？”
“哼！” 凤如雪被她不咸不淡的态度噎了一下，随即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自然是来请姐姐……送妹妹一程！顺便，看看姐姐这院子，可还缺什么？妹妹嫁入皇子府，日后就是皇家人了，手指缝里漏一点，也够姐姐安享富贵了！”
柳如眉上前一步，假笑道：“清歌啊，雪儿说得对。你们毕竟是亲姐妹，血脉相连。雪儿心善，念着你孤苦，特意给你添些妆奁，省得外人说我们侯府亏待了嫡长女。” 她一挥手，后面几个丫鬟立刻捧着锦盒上前打开。里面是几匹颜色俗艳、质地粗糙的料子，几件成色普通的鎏金首饰，还有一匣子分量不足的散碎银子。与其说是添妆，不如说是赤裸裸的羞辱。
冬梅和夏竹气得脸都红了，正要开口，却被凤清歌一个眼神制止。
凤清歌的目光淡淡扫过那些“礼物”，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弧度：“妹妹和柳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清歌福薄，受不起这般贵重的‘添妆’。还是留着给妹妹带到皇子府慢慢用吧。毕竟……” 她话锋一转，目光如清冷的溪水，落在凤如雪那张强撑得意的脸上，“五皇子府邸，规矩森严，步步惊心。妹妹初入其中，处处都要打点，手头……宽裕些总是好的。姐姐这里，清贫惯了，倒也不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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