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突袭的阴霾并未在章台宫久留，很快便被李薇强行投入的“固本”大业驱散。楮皮纸防蛀配方在反复试验中趋于完美，樟木屑与芸草的混合比例精确到毫厘，新出库的纸卷散发着清冽辛香，再无虫蛀之忧。猪圈扩建的草图已经画好，“猪坚强”的增重表格日益详实，每日消耗的豆粕数量精确得让小豆子直咂舌。
然而，李薇的心，并未完全沉浸在这些“安全区”的事务中。嬴政的敲打言犹在耳——“有用之道，不在奇技淫巧，而在固本强秦”。但“固本”之外呢？那间被黑冰台严密看守的小屋，如同一个沉默的诱惑，提醒着她被封印的力量。
一个雪后放晴的午后，李薇带着小豆子在库房清点新纸。阳光透过高窗，在堆积的纸卷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小豆子正费力地搬动一捆沉重的楮树皮原料，额头沁出细汗。
“慢点，小心闪了腰。”李薇皱眉，看着小豆子吃力的样子，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人力……效率太低了。无论是造纸的原料处理、捣浆，还是将来可能扩大的生产规模，仅仅依靠人力和简单的器械，瓶颈显而易见。郑国渠工地那热火朝天却效率受限的场景，也浮现在眼前。
“要是……能有台水车就好了……”李薇无意识地喃喃出声。
“水车？”小豆子放下树皮，好奇地问，“太后，那是什么车？能装水？”
李薇回过神，看着小豆子懵懂的眼神，失笑：“不是装水的车。是……一种利用水流的力量，自动带动轮子转动，然后轮子上的叶片或者装置就能代替人力，干很多重活的机器。比如，可以日夜不停地捣碎树皮，或者把低处的水提到高处灌溉……”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勾勒着简易的水车结构图。小豆子听得瞪大了眼睛：“自……自己动？不用人推？不用牛拉？就靠水？那……那不是神仙用的东西吗？”
“神仙？”李薇莞尔，“不，是知识的力量。” 她看着地上简陋的线条，心中那股被压抑的创造欲再次蠢蠢欲动。水车，这是纯粹的农业/工业器械，属于“固本强秦”的范畴！它不似火药那般危险莫测，却能实实在在地提高生产力！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她立刻起身：“小豆子，取干净的楮皮纸和炭笔来！”
接下来的几日，章台宫偏殿的灯火常常亮至深夜。李薇伏在案几上，炭笔在纸面上飞快地勾勒、修改。水车的整体结构、立轴的承重、水斗的排列、传动装置……前世模糊的记忆结合当下能获取的材料（主要是木材和少量铁件），她努力将脑海中的构想具象化。遇到结构力学的难题时，她甚至拆了几个不用的木制家具来研究榫卯结构，搞得偏殿一地木屑。
“太后，您这是……又要造什么‘神仙车’？”小豆子一边打扫木屑，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那些越来越复杂的图纸，“王上不是说……”
“放心，”李薇头也不抬，眼神专注，“这不是‘奇技淫巧’，这是‘固本’！提高生产效率，省下人力去开荒、去打仗、去造更多有用的东西，怎么不算强秦之本？” 她指着图纸上一个关键节点，“这里……得找个懂大木作的工匠来看看承重……”
就在李薇沉浸在水车设计中时，阎乐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来自咸阳宫。
“太后，王上口谕：陇西郡盐务急报，新推之‘雪花盐’于转运途中频遭‘损耗’，官仓盐价虚高，民怨渐起。着太后……三日内，呈应对之策。” 阎乐的声音平板，却让李薇的心猛地一沉。
盐务！嬴政划定的“固本”范围之一！而且，陇西郡……那是秦人老巢，更是对抗西戎的前线！盐价不稳，动摇的是军心民心！
刚看到一丝拓宽“有用”边界的曙光，新的、更棘手的“KPI”就砸了下来。李薇看着案上未完成的水车图纸，又看看阎乐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深吸一口气。
风暴眼，果然从未远离。嬴政的绳索，又无声地收紧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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