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晚饭时分。
灶房冷锅冷灶，一丝烟火气也没有。
宋秀兰板着脸，径自去了灶房，自顾自地开始生火。
锅里水咕嘟开了，她只抓了一把米扔进去。
不多不少，刚好够她一个人吃的。
米香渐渐飘出来，钻进了堂屋。
林强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伸着脖子往灶房瞄。
见宋秀兰板着脸，一声不吭地在灶房开始忙碌了起来，他心里那点不安才稍稍放下了些。
还好，生气归生气，饭总归是要做的。
他冲王凤美努努嘴，示意她也去帮忙。
王凤美撇撇嘴，转到了一旁，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林强听着灶房里响起的舀水声，心里踏实了，靠着墙根继续犯懒。
米香渐渐飘出来，勾得他肚子叫得更欢了。
“妈，饭好了没？”他忍不住朝灶房喊了一嗓子。
里头没应声，只有锅铲刮锅底的声音。
又等了一会儿，林强实在饿得慌，蹭到灶房门口。
正看见宋秀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从灶台边转过身，径直就要往外走。
那碗不大，粥也盛得满满当当，一看就是……
一个人的分量。
林强愣住了，下意识探头往锅里瞧。
锅里空荡荡的，只剩下锅底一圈薄薄的米汤，正滋滋冒着泡。
“妈？”林强有点懵，指着那锅，“这……这就煮完了？我们的呢？”
宋秀兰眼皮都没抬，端着碗，像没听见他说话，侧身就要绕过他。
王凤美也凑过来，一看那锅底，脸顿时就拉了下来：“妈，您就煮一碗？我们吃什么？”
宋秀兰脚步顿都没顿，径直穿过堂屋。
林强这下真急了，猛地看向旁边闷头抽烟的林有福，一个劲儿地使眼色，下巴焦急地往宋秀兰的方向直努，压低声音：“爸，爸，你看妈！”
林有福被他捅得不耐烦，皱着眉抬眼。
看到儿子那急赤白脸的样子，再看看宋秀兰端着碗头也不回走向里间的背影，又吸了两口烟，把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
他磨磨蹭蹭地站起身，背着手，一步三挪地跟了过去。
宋秀兰刚走到里间门口，正要推门。
“咳……”林有福在她身后干咳了一声。
宋秀兰的手停在门板上，没动，也没回头。
林有福只得往前又挪了半步，声音有点干巴巴的，“那个……孩子他妈……”
宋秀兰依旧没反应。
“还生气呢？”林有福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自己都觉得别扭。
宋秀兰猛地转过身，眼圈还是红的，嘴角绷得紧紧的，手里那碗粥冒着热气。
“我哪里敢生气？我这又没脑子又虚伪的老太婆，哪配生气？”
“你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林有福被她噎得够呛，脸皮有点挂不住，“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一家人？”宋秀兰冷笑一声，那笑声听着比哭还难听，“我算哪门子一家人？我给你们丢人了，我这老脸不值钱，豁出去给你们要钱，倒要出罪过来了，行，我认错，我活该，往后你们一家子清清白白过，我这老糊涂不碍你们的眼！”
她说完，推开里间的门，端着那碗只够一个人吃的粥，头也不回地走进去，“砰”地一声，门被狠狠地关上了。
林强和王凤美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肚子里饿得火烧火燎。
“爸，”林强转向林有福，声音带着点委屈和烦躁，“那……那晚饭咋办？谁去煮？”
林有福正烦着，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别看我，我这一辈子，都是你妈煮的！我哪会弄那个？”
他背着手，烦躁地在堂屋踱了两步，烟锅子又在鞋底磕了磕，尽管里头早没火星了。
王凤美立刻接上话茬，声音尖利，“也别看我，我更不会！”
她抱着胳膊，一脸理所当然。
林强看看他爸，又看看他媳妇，一股邪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他几步冲到里间门口，对着那扇紧闭的门板，声音又急又恼，“妈，妈你开门！”
里面毫无动静。
“妈，我们不就是说了几句实话吗？”林强提高了嗓门，砰砰拍了两下门板，“你至于这样吗？真不给我们做饭了？你真要饿着我们？”
“妈，你难道真的要这样对我们吗？我们可是你亲儿子亲儿媳啊，”林强的声音带着点不敢置信和指责，“就为几句话，连饭都不让吃了？这还像一家人吗？”
林强肚子里的咕噜声一直叫个不停，饿得他有些心慌气短。
他猛地扭头，看向背着手，像热锅蚂蚁一样在堂屋中央打转的林有福，语气又急又恼：
“爸，你倒是去啊，不然真要饿死人了，你看她这架势，是真不打算管我们了，你是一家之主，你得说话啊！”
“说话？我说什么话？”林有福被他催得火起，烟锅杆子攥得死紧，指关节都泛了白。
他烦躁地在原地踱步，“你妈那驴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头！”
王凤美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凉飕飕地插嘴：“那也不能就这么干耗着吧？合着咱仨大活人，今晚就喝西北风？爸，您是一家之主，这事儿您不管谁管？难不成让我们小辈的硬闯进去？那成什么体统了！”
她把“体统”两个字咬得格外重，眼睛斜睨着林强，又瞟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林有福被她的话一激，又被儿子那火烧眉毛的样子盯着，一股邪火腾地直冲脑门。
他这辈子窝囊惯了。
可眼下，儿子儿媳都看着，肚子里火烧火燎的饥饿感越来越严重。
他这一家之主的名头，平时就是个摆设，可现在，他要是再不做点什么，这脸就彻底丢尽了。
“行！行！我去！”
林有福红着眼珠子低吼了一声，猛地一跺脚。
他几步冲到里间门口，没有任何预兆，抬脚就朝那扇木门狠狠踹了过去。
“砰！”
一声巨响，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那扇老旧的木门哪经得起这股蛮力，门栓立刻应声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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