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号的会客室里，气氛比上一次更加凝固。
盖乌斯·布鲁图再次站在了李彻的面前。这一次，他的脸上没有了傲慢，也没有了惊恐，而是一种燃烧着什么的、近乎献祭般的平静。
他没有坐下，只是静静地看着李彻，仿佛要将这个东方皇帝的样貌，刻进自己的灵魂里。
李彻依旧在摆弄他的茶具，仿佛外面那场足以颠覆罗马航海史的巨大变革，与他毫无关系。
“皇帝陛下。”布鲁图先开了口，声音平稳，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李彻抬了抬眼，示意他继续。
“我必须承认，您是一位出色的‘商人’。”布鲁图说，“您成功地，让我的同胞们，开始用金币和橄榄油，来衡量对神的信仰。”
“这不是衡量，是回馈。”李彻纠正他，“一份投入，总该期待一份回报。这很公平。”
“公平？”布鲁图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那么，就让我们来谈谈真正的公平吧。”
他没有再纠缠于那些商业逻辑，他知道自己说不过对方。这一次，他选择了一个全新的战场。
“您在用桩子和灯，来取代海神的权威。您在用可计算的‘安全’，来挑战不可预测的‘神威’。”布鲁图向前一步，声音陡然提高，“但您似乎忘了一件事。”
“大海，不仅仅有暗礁和浅滩。”
“它，还有风暴。”
李彻倒茶的动作，顿了一下。
布鲁图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他感觉自己终于抓住了对方的软肋。你的桩子再坚固，能抵挡得住尼普顿的怒火吗？你的长明灯再亮，能照亮被狂风掀起的百尺巨浪吗？
这是人力无法企及的领域。
这是，属于神的领域。
“皇帝陛下，您能为风暴定价吗？”布鲁图几乎是在质问，“您能‘清算’一场飓风吗？您能把‘风平浪静’，也纳入您的资产负债表吗？”
他重复着那个他自以为胜利过一次的问题，但这一次，带着截然不同的底气。
因为他带来的，不只是一个问题。
他带来了一个……解决方案。
“当然可以。”
李彻的回答，轻描淡写，却让布鲁图准备好的所有后续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
“什么？”
李彻放下茶杯，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布鲁图，仿佛在看一个很有潜力的商业伙伴。
“风暴，是一种典型的、可预见的商业风险。对于风险，我们通常有两种处理方式：规避，或者购买保险。”
他从手边那堆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文件里，又抽出了一份全新的卷轴。
“这是我们大炎商船队使用的‘气象观测与航路风险规避手册’。通过对云层、风向、海鸟活动和气压的长期观察与记录，我们可以在大多数时候，提前规避风暴。当然，这不完美，总有意外。”
“所以，”李彻将那份卷轴推到桌子中央，“我们还有备用方案。”
他看着布鲁图，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有些刺眼。
“我们可以向尼普顿，购买一份‘风平浪静’的保险服务。”
布鲁图彻底愣住了。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跟上这个东方人的思维方式。向神……购买保险？
“您是元老院的议员，也是神王在本地的代表。”李彻的语气，充满了诱惑，“我想，您应该有资格，代表尼普顿，来与我们商讨一下这份保险合同的条款。”
“比如，保费是多少？是以黄金结算，还是以我们为他修筑航道所投入的人力物力来折算？”
“理赔条款又是什么？如果我们在购买了保险之后，依然遇到了风暴，并造成了损失，尼普顿神殿，又该如何赔偿我们的损失？”
“是由朱庇特神殿进行担保吗？还是由整个奥林匹斯神系，进行连带赔偿？”
李彻每问一句，布鲁图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闯进了巨龙巢穴的骑士，本想用剑挑战巨龙，却发现那头龙正戴着一副眼镜，邀请自己坐下来，讨论一下关于“屠龙保险”的免赔额问题。
这是一种比武力更可怕的羞辱。它将你引以为傲的一切，都消解成了一门生意，一张报表。
“够了！”
布鲁图终于失控地咆哮起来。
“神威！不是生意！神迹！也不是合同！”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他像一头被逼到悬崖尽头的困兽，放弃了所有理智的伪装。
“你们东方人，只相信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只相信手能摸到的东西！你们永远无法理解，什么是真正的敬畏！”
李彻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
“那么，”布鲁图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无法被计算，也无法被购买的，属于罗马的力量！”
他猛地后退一步，朝着会客室的门外，大声喊道：
“请，海神之声，进来！”
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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