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床旁超声，快速评估结构和功能。”主任的声音平静了下来，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起伏。
王医生深吸一口气，撩起男孩的睡衣前襟。
王医生拿着探头，手抖得厉害，他将探头准确的放在男孩的心前区。
那颗心脏在超声屏幕上跳动起来，一下，又一下，节奏很快。
“心率……偏快。”王医生报告着，声音发虚。
“嗯，继续。
看各房室大小、瓣膜情况、室壁运动。”主任站在他身后，目光锐利地盯着屏幕。
王医生努力集中精神，移动着探头。心脏结构在屏幕上清晰显现。“左心室……略饱满，但还在正常范围高值。
瓣膜……未见明显异常反流。室壁运动……尚可。”
他一边检查一边汇报。
在这个过程中，男孩始终一动不动，只有屏幕上的心跳轨迹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哪怕在装睡，可是这种小伎俩却骗不了这些专业的医生，他们只是没有点穿而已。
李鹿俊紧紧的闭着眼眸。
他记得姐姐苍白的脸，记得父母谈论时冰冷的语气。
主任医生默默看着，眼神复杂。
这孩子的演技堪称拙劣，但那惊人的意志力却让他感到一丝寒意和……说不清道不明的触动。
但他可没有闲心思去管这些，再熬几年他就可以当院长了，没必要在这之前将自己的饭碗砸了。
仅此为了一个陌生人，这很明显是不理智的行为。
超声检查终于结束。
王医生立刻撤走了探头，用纱布迅速擦掉男孩身上的耦合剂，帮他拉下衣服，盖好被子。
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准备室里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以及男孩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现在，只等血样结果了。
主任医生看着病床上那鼓起的一小团，看着那凌乱黑发下微微湿润的枕套。
他沉默地站着，面色不显，依旧如常。
可是内心却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
职业的道德、对权贵的畏惧、还有那一点点未曾完全泯灭的……东西，正在激烈地搏斗。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王医生坐立不安，时不时看向门口，又飞快地瞥一眼病床上那团小小的、隆起的身子。
他是那样的小，那样的瘦弱，还在微微的颤抖。
病床上的李鹿俊，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僵硬的姿势。
实际上，在医生们看来，他在微微颤抖，只是他以为自己很‘僵硬’而已。
就在这时，准备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女护士长几乎是冲了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单。
她的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看到新的发现的狂热。
“主……主任……！”她因为跑得太急而气喘吁吁，声音发颤，将报告单递过去，“结果……结果出来了！”
主任医生一把夺过报告单，目光迅速扫过那些数据和术语。
王医生也忍不住凑上前去。
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主任医生的手指猛地收紧，报告单的边缘被他捏得皱起。
他抬起头，眼神极其复杂地看向病床，然后又缓缓移回到报告单上，像是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样了？”王医生急切地低声问，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刚刚想看，却因为主任的手太抖，上面的数据又太小，根本看不清。
主任医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最终，他用一种干涩、几乎不带任何感情，却又沉重无比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HLA配型……十个位点，全相合。”
王医生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瞬间瞪大了，嘴里甚至都可以塞下一整个鸡蛋：“全……全相合？！这……这怎么可能？！即使是亲兄弟姐妹，这种概率也……”
“不仅是HLA，”主任医生打断他，声音更低，“交叉配型阴性。淋巴细胞毒试验……低于5%。
生化指标……除了因为紧张导致的轻微应激性血糖升高，一切正常，甚至可以说……非常健康，是完美的供体。”
完美的供体。
这三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寂静的空气。
完美匹配。
这意味着，他的心脏，可以毫无排斥地移植给他的妹妹李鹿童。
这意味着，他替姐姐去死的这条路，已经被科学无情地铺平了，畅通无阻。
这就意味着他可以安安心心的替姐姐去死。
女护士长捂住了嘴，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一丝怜悯，但很快又变成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王医生脸色惨白，踉跄着后退了一小步，喃喃道：“全相合……怎么会……这么巧……”
这在医学上是很罕见的，以前只在医学书上看到过。
没想到，还真有这种案例。
主任医生死死盯着报告单，然后又抬眼看向病床。
主任医生内心的天平在剧烈摇晃。
他的职业道德在尖叫这是谋杀！
可是对院长位置的渴望，以及对李家权势的恐惧却在嘶吼着让他遵守规则。
拿了钱，闭上嘴，完成手术！
那一点点未曾泯灭的良知如同一颗被烧热的铁球，在心脏之中横冲直撞。
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眼神重新变得冷硬、专业，脸上的最后一丝挣扎也如同海边退散的潮水一般，慢慢退散。
他转向女护士长和王医生，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和低沉，明明和平常毫无不同，却听得女护士长和王医生心头一颤。
尤其是王医生，这个刚工作没多久的年轻天才医生，如今在心理斗争了许久之后，最终还是决定为五斗米折腰。
“配型结果理想，准备手术。”
“通知手术室，准备接人。”
“王医生，建立静脉通道，准备麻醉诱导。”
他的目光扫过床上那个因为“准备麻醉”这几个字而骤然绷紧的小小身体，补充道，他的语气平淡：
“他看起来‘紧张’了，心率快，先用点镇静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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