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济世药房”新一批福西林刚一到货,掌柜尚未来得及通知臧本下介的人,王昭那边已抢先一步。
来者是一名衣着考究的中年西洋人,发梢打理得一丝不苟,操着流利而的法语,自称“万国红十字会桐山办事处”的紧急采购代表。他递上的文件纸张厚实、印章清晰,真假难辨——事实上,其中一部分确实是真的,载洪的老关系网在租界内外依然盘根错节。
“东部多地爆发不明原因的群体性皮炎,”他语速不快,却字字带着分量,“总会已将贵店这款新药列入紧急人道采购清单。事态紧急,希望贵店将现有库存,以及未来三个月的预定份额,优先转让给红十字会。价格,可按市价上浮三成。”
理由堂皇,姿态谦恳,又出手阔绰。
掌柜当即为难。一边是打着国际人道旗号、背景莫测的红十字会;一边,是早已预定、背后站着日军的“特殊客人”。他含糊推托,说已有重要客户。
那人却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掌柜的,租界讲究国际规则和人道精神。若为了个别人的‘特殊需要’,耽误救灾物资,事情一旦被哪家外国报纸无意写上一笔……贵店的名声,恐怕就不好听了。今后在租界,乃至其他口岸,还怎么做生意呢?”
软刀子割肉,再加上实打实的溢价利润,掌柜最终妥协。他一面急电德国供货商追加订单,却被告知原料紧缺、短期无望;一面硬着头皮,派人向臧本下介解释“突发不可抗力”,愿付违约金了事。
消息传到臧本下介耳中,他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水。租界、红十字会、偏偏又是李鹿急需的药——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他立刻派人施压,暗示军方背景,却被药店一连串“国际公约”“租界自治”“红十字会不可侵犯”的大帽子顶了回来。合同已签,药已提走,掌柜只剩下一张近乎哀求的苦脸。
臧本下介砸碎了茶杯,却也清楚,在租界明抢风险太大,容易坏了他眼下更重要的“合作假象”。他只能命人转向黑市和外埠紧急调药——但时间,从来不站在李鹿那边。
这段空档,对李鹿而言,成了彻底的地狱。
库存的福西林很快告罄。黑市来的“替代品”不是假货,便是聊胜于无。被压制的奇痒像脱缰的猛兽,凶狠反扑。
起初是夜不能寐,继而白日难安。李鹿肉眼可见地枯萎下去,眼窝深陷,皮肤被反复抓挠得血痕累累,结痂溃烂。他暴躁易怒,精神涣散,连在臧本下介面前勉强维持体面都成了折磨。酒精只会让清醒后的瘙痒更加剧烈,冷水浸泡反倒加重了伤口。
更可怕的是,在极度的痛苦中,他开始出现幻觉。有时会看到乔伊站在墙角冷冷看着他,有时会听到父亲李东阳在耳边低语“废物”,有时甚至感觉自己的皮肤下面有东西在蠕动——那是能量排异产生的虚假感,却无比真实。
臧本下介看着他日渐疯癫的模样,眼神冷漠而不耐:“撑住,新药在想办法。”
这是他唯一的安抚。但在李鹿听来,这声音遥远而空洞,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他开始怀疑,下介叔是不是也像父亲李东阳一样,只把他当作一个……实验样本?一个活体指标?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迅速蔓延。信任的裂隙,在痛苦的浇灌下,悄然扩大。
终于,在又一个彻夜未眠、痒到几乎以头撞墙的清晨,李鹿崩溃了。
他双眼赤红,衣衫凌整,几乎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冲出公寓,直奔“济世药房”。心底残存着一丝卑微的侥幸——也许还有余货,也许今天就到。
初秋清晨的租界街道人影稀疏。凉风拂过,却吹不散他骨髓里的燥热和奇痒。他这副疯癫模样引得路人侧目避让。他一路狂奔,拍响紧闭的橡木店门。
“开门!我要药!给我药——!”
伙计拉开一道门缝,见是他,脸色发白:“李先生……真没了,都说清楚了,新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胡说!”李鹿猛地撞开门往里闯。推搡之间,他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冰凉的石阶上。
这一摔,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奇痒在剧烈的动作与情绪失控中轰然爆发。他在街面上翻滚、抓挠,衣衫被撕开,露出新旧交错、惨不忍睹的皮肤,嘶吼声凄厉而绝望,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
围观者渐渐聚拢,指点低语。
“这不是那个……李少爷吗?”
“怎么成这样了?”
“听说得了怪病……”
“啧啧,看着真惨。”
屈辱、痛苦、绝望,混着尘土的气味,灌满他的口鼻。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福特轿车悄然停在街边。两名佩戴火枪队臂章的外国士兵先行下车,分立两侧。随后,王昭从容下车。
她一身月白色旗袍,外罩浅灰针织开衫,发髻松挽,玉簪素净。清丽端庄,与地上狼狈翻滚的李鹿,宛如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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