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科考试的终场铃声，如同一声冗长而沉重的赦令，尖锐地刺穿了考场内几乎凝滞的空气，也瞬间引爆了考场外积蓄已久的庞大能量场。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
广播里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在所有考生和家长听来，如同天籁。
几乎在铃声落下的同一秒，扇紧闭了许久的大门，在一片沸腾的喧嚣声中，被从里面猛地推开！
刹那间，寂静被彻底撕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爆炸性的、混杂着狂喜、解脱、嚎叫、哭泣和巨大虚脱感的声浪洪流！
无数身影如同开闸的洪水般从门口奔涌而出！
“啊——！！考完了！！”
“卧槽！终于特么结束了！”
“妈——！”
“儿子！这边！这边！”
“呜呜呜……我做到了......”
人群瞬间陷入一种集体性的，歇斯底里的狂欢与宣泄之中。
试卷，草稿纸被抛向空中。
有人疯狂地奔跑尖叫，有人与冲上来的父母紧紧拥抱痛哭流涕，有人则茫然地站在原地，还没从这场漫长的战役中回过神来，只是呆呆地望着天空。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泪水、还有那种高强度精神集中后骤然松弛下来的、近乎虚无的气息。
在这片失控的狂潮中，方一凡随着人流踉跄着挤了出来。
他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浸湿，黏在额头上，红色的“√”字T恤背后也洇出了一大片深色的汗渍。他手里攥着那个透明的文件袋，指关节因为长时间用力书写而有些僵硬发白。
他没有像周围一些人那样激动地大喊大叫，也没有哭。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包裹着他，大脑像是被彻底掏空后又用高速离心机甩干，只剩下嗡嗡的白噪音。他几乎是凭借本能，逆着欢呼拥抱的人流，目光急切地在外面那一片混乱中搜寻。
然后，他看到了。
就在那棵熟悉的圆柏树下，轮椅依旧停在那里。宋倩和乔卫东依旧守护在两侧，脸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疲惫，期盼。
而乔英子，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东张西望，只是微微仰着头，目光精准地穿越了所有奔涌嘈杂的人群，定定地落在那刚刚涌出考生的校门口，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骤然相遇。
隔着喧闹的人海，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方一凡却觉得仿佛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情绪——那是一种平静的等待，一种如释重负的关切，还有一种...只有他能读懂的询问。
所有的疲惫和空虚，在接触到她目光的这一刹那，突然被注入了某种实实在在的东西。
方一凡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力地扯动嘴角，冲着她那个方向，露出了一个极度疲惫却无比灿烂、甚至有点傻气的笑容。
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文件袋，像举起一面胜利的旗帜，用力地挥舞了一下。
他用口型，对她无声地喊了一句：“考——完——了——！”
做完这个动作，他才像是终于彻底卸下了千斤重担，肩膀松弛下来，长长地、深深地吁出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带着过去几个月所有的压力、熬夜、焦虑和此刻全部的解脱。
他不再犹豫，拨开身边还在拥抱哭泣的人群，迈开步子，朝着那棵圆柏树，朝着那个一直等待着他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的脚步开始时还有些虚浮，但越走越稳，越走越快。
树下，乔英子看着他穿过人群，一步步走近。她看到他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看到他疲惫却发亮的眼睛，看到他脸上那个傻乎乎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她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也终于缓缓地、缓缓地绽开了一个清晰而完整的微笑。那笑容依旧很轻。将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那个小小的红色锦囊。
方一凡几乎是小跑着最后几步，冲到轮椅前，微微喘着气，额头上又冒出一层细汗。他蹲下身，让自己能平视她，眼睛亮得惊人，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而有些沙哑：
“乔英子同志！任务完成！向你汇报！”
他的语气带着刻意夸张的正式，却掩不住那溢于言表的兴奋和轻松。
乔英子看着他，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虽然没说话，但那份欣喜和安慰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这时，其他几个身影也如同归巢的燕子般，陆续从纷乱的人群中钻了出来，汇聚到了树下。
季杨杨是冲得最快的，他把书包随意地甩在肩上，脸上带着一种极度亢奋后的虚脱和嚣张，一来就吼了一嗓子：“操！解放了！”
然后看到轮椅上的英子，声音立刻降了八度，别扭地挠挠头，“那啥，考完了。”
林磊儿跟在后面，眼镜都快滑到鼻尖了，脸上还带着点懵懂，喃喃道：“最后一道题...”看到大家，才猛地回过神，推了推眼镜，小声说：“结，结束了。”
黄芷陶则看到英子，立刻扑过来蹲下：“英子！我们考完了！感觉像做了一场梦！”
小小的树荫下，瞬间被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热烈而又复杂的情绪充满。大家七嘴八舌，语无伦次地分享着刚刚过去的这场战役，不需要具体答案，只是一种情绪的宣泄。
“最后那个作文题目简直了！”
“我手都快写断了！”
“你们说今年分数线会涨吗？”
“别对答案！谁对答案我跟谁急！”
方一凡蹲在乔英子身边，也加入了吐槽大军，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考场里的情况。
乔英子就安静地听着，看着身边这群鲜活而激动的朋友，目光从一个人脸上移到另一个人脸上，眼神温和而专注，仿佛在透过他们，感受着那份她未能亲身经历的、激烈燃烧后的余温。
欢声笑语飘散在温暖的空气里。
宋倩和乔卫东站在稍外围一点的地方，看着这群孩子，看着轮椅上面带微笑的女儿，看着终于卸下重担，恢复了几分跳脱本性的方一凡，两人对视一眼，眼圈都忍不住又红了，但这一次，是纯粹喜悦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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