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复后脑勺的钝痛,像被烧红的石锤狠狠砸中。
眼窝子发紧,黑影像潮水似的往上涌,金星在眼前乱蹦。
漫天黄土灌进鼻腔,喉咙里发紧得厉害。
肺腑像堆着燃旺的干草,每咳一声,肋骨都跟着抽痛,喘气断断续续,活像台快散架的风箱。
他原本蹲在曹国古墓耳室的青石板上,指尖捏着半片巴掌大的青铜残片。
边缘磨得指腹发麻,正面是曹氏宗族徽的残部——两道“建木”直立,顶刻卯酉痕,下露灵台方坛残边。
边角沾着墓里的黑土,腥气顺着呼吸往肺里钻。
指尖细细蹭过背面的刻痕,突然一顿。
不对劲!
这纹路既不是商周钟鼎的铭文,也不是战国常见的族徽纹,反倒像螺旋状的图案,隐约能和正面的建木纹对上。
比课本里拓印的纹饰,怪得不是一点半点。
刚想凑到矿灯底下细看,脚下被青石板的缝隙绊了下。
身子晃了晃的瞬间,头顶的夯土层里,突然迸出一声脆响。
不是木椁腐朽的闷声,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
“小心!”
队喊声还飘在半空,曹复就被一股巨力掀翻。
后脑勺先磕在青石板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龇牙咧嘴。
青砖碎瓦砸在背上,像挨了无数记钝器,他下意识蜷起身子。
矿灯“哐当”撞在石墙上,玻璃罩碎成渣。
光线瞬间被涌来的黄土吞没,只剩无边黑暗,还有砖石砸在骨头上的剧痛。
他把青铜残片攥得死紧,指节泛白,残片棱角硌得胸口生疼——这是眼下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大学时跟着教授整理曹国青铜器,他就认得这建木纹是曹氏宗室标识。
没成想,此刻竟成了唯一的念想。
意识忽明忽暗,只知道自己在往下坠。
耳边全是泥土簌簌声,后背的考古服被砖石划开道口子,冷风灌进去,贴着皮肤发凉。
不知道坠了多久,下坠感突然消失。
他重重摔在松软的土堆上,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
嘴里呛出的土渣混着血丝,他挣扎着弓起身子,把肺里的黄土咳出来。
手撑在地上,指尖触到湿润的泥土,还缠上几根不知名的杂草根,裹着雨后的潮气。
这味道……绝不是古墓里的霉味。
倒像老家后山雨后的土腥气,还混着点桑树叶的淡香。
曹复心里一动,顺手扯了根草叶搓碎。
爷爷种了一辈子桑,这味道,他闭着眼都能认出来。
古墓附近,怎么会有桑树?
他慢慢睁开眼,头顶不是夯土层,是压得很低的灰蒙蒙天空。
风刮得草叶“沙沙”响,腥气、青草涩味,还有那丝桑叶香,扑在脸上凉丝丝的。
撑着胳膊坐起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胳膊肘蹭破的地方沾着泥,又疼又痒。
蓝色考古服裹满泥污,后背的口子渗着血,把衣服浸出深色印子,贴在皮肤上又凉又黏。
低头一看,青铜残片还在,被汗水浸得发亮,背面的螺旋纹在天光下隐约可见。
“这是……哪儿?”
曹复揉着发懵的脑袋环顾四周。
荒坡上齐腰的杂草开着白花,草叶挂着露水,蹭得裤腿发潮。
不远处的土路上,几个穿破烂麻布的人影晃着背竹筐,筐沿挂着半串干桑芽,走得摇摇晃晃。
更远处的低矮木屋,屋顶铺着厚茅草,边缘压着陶片防风,陶土烟囱冒着细弱的青烟。
那陶片切割得很规整,倒像有人特意打磨过。
没有队友,没有古墓入口,连半根现代塑料绳都没有。
周围的房屋和人,半分现代模样都没有。
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屏幕碎得像蜘蛛网,按了半天开机键,半点反应都没有。
另一个口袋里,几包硬邦邦的压缩饼干露着角,包装上的“能量补充”四个大字,在这满是泥土和麻布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
刚想站起来,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金属碰撞的“叮铃”响。
“站住!”
粗哑的嗓音像砂纸磨过木头,曹复的耳膜瞬间嗡嗡作响。
这声音既不是现代普通话,也不是他听过的任何方言。
可那声调起落的规律,某些喉音的震颤,竟和大学“雅言模拟与重构”课上,教授拟读的雅言对上了。
他当年痴迷先秦史,对着《切韵》残卷练了大半年,虽不能流利对话,却能辨出音类规律。
曹复强迫自己凝神细听,耳尖发烫,却只能抓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他猛地回头,五个穿墨色短打的人站在坡下,手里握着木柄长戈,矛头闪着冷光,显然开了刃,戈尖还沾着点草屑。
为首的汉子三十多岁,高大壮实,左臂有道三寸长的疤,从手肘斜划到手腕。
他握戈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那架势,比博物馆里的秦始皇兵马俑还要有压迫感。
汉子往前走两步,长戈指向曹复,声音又高了几分:“尔从何至?莫非宋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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