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走下楼梯时，拐杖在台阶上敲出一声轻响。她没回头，但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还钉在背后。准考证被她捏在手里，边角已经发皱。外头天光灰白，风卷着落叶扫过地面，她抬脚迈出教学楼大门，冷风立刻灌进袖口。
林薇等在台阶下。
她穿着米色风衣，头发挽成一个松紧适中的髻，手里捏着一沓资料。看见苏瑶出来，嘴角往上一提，没笑，眼神却冷得像擦过冰面。
“考完了？”她问。
苏瑶没停，拄着拐杖从她身侧绕过去。右脚落地时，旧伤抽了一下，她没吭声。
林薇跟着她走。“我说，你这种人，真以为一张文凭就能翻身？”
苏瑶脚步一顿。
“孩子生一堆，还敢往考场挤？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坐那椅子。”林薇声音不高，字字往人耳朵里钻，“你连监考老师都惹不起，还想混进正规单位？”
苏瑶转过身，拐杖横在身前，像一道界线。“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林薇笑了，往前半步，“我是厉霆琛的表妹。你孩子的亲姑妈。”
空气像是突然沉了下去。
苏瑶盯着她，指尖扣住拐杖的金属杆，指节泛白。她没动，也没说话。
“你以为他找你是真心想认你？”林薇语气轻蔑，“他是看在孩子份上。厉家不养来历不明的女人。你这种出身，连进厉家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风刮过空地，卷起一张废纸，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旋。
苏瑶慢慢抬手，把外套拉紧了些。她记得五年前那个雨夜，男人站在车边，连名字都没留。她没想过要靠他活着。这些年她一个人扛房租、熬夜班、送外卖、考文凭，不是为了进谁家大门。
“你管我是谁。”她声音很平，“我和你没关系。”
“没关系？”林薇冷笑，“你现在走的每一步，都在厉家眼皮底下。你以为你能躲？你能逃？你生的孩子流着厉家的血，你这辈子都别想摘干净。”
苏瑶忽然笑了下，很短，像刀锋擦过石头。“那你呢？特意等在这儿，就为了告诉我你是谁？”
林薇一愣。
“你要真有本事，”苏瑶看着她，“回家管好你自己。”
她说完转身就走。
林薇脸色变了，快走两步拦在她前面。“你——”
话没说完，一辆黑色轿车猛地刹在路边。
车门打开，厉霆琛跨步下来。他没穿外套，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领带松了一半。目光扫过林薇，最后落在苏瑶身上。
“怎么在这儿？”他问。
林薇立刻换上笑容：“表哥，我刚好监考，看见苏小姐出来，就聊两句。”
厉霆琛没理她。他盯着苏瑶裤脚上的水渍，眉头一拧，几步上前，脱下西装披在她肩上。
“下雨了？”他问。
苏瑶没接话。衣服带着体温覆下来，她没推，也没披好，就让它搭在臂弯里。
“我没碰她。”林薇语气急了点，“就是提醒她注意身份。”
“提醒？”厉霆琛终于看向她，“你连她名字都叫错。”
“我……”
“她是苏瑶。”他声音不高，却压得人喘不过气，“不是‘苏小姐’，也不是‘这种人’。你是监考老师，不是判官。”
林薇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厉霆琛转回苏瑶，语气缓了半分：“脚怎么了？”
“旧伤。”她说。
“走路都费劲，还硬撑？”他伸手想扶，苏瑶往后退了半步。
“我能走。”她说。
厉霆琛的手停在半空，没收回去，也没再往前。
林薇看着这一幕，脸上笑意早就没了。“表哥，你何必——”
“你回去。”厉霆琛打断她，“明天集团开会，你爸等你汇报项目。”
“可她——”
“我说，回去。”
林薇咬住下唇，看了苏瑶一眼，又瞪向厉霆琛，最终转身走了。
车边只剩他们两人。
厉霆琛收回手，声音低了些：“她不该拦你。”
苏瑶低头看着拐杖尖上沾的一点泥，没抬头。“她说了实话。我确实配不上厉家。”
“谁说的？”他声音一沉。
“不用你来定义我过不过得去。”她抬眼，“我考文凭，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进谁家门，也不是为了让孩子认爹。”
厉霆琛盯着她，眼神复杂。“那你为什么躲我？”
“我没躲。”她说，“我一直在原地。是你突然出现，说要管我的路、我的工作、我的孩子。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孩子的父亲。”
“那又怎样？”她冷笑，“五年你不在，他们照样长大。我不需要你现在来划地盘。”
厉霆琛没说话。
风从楼缝里穿过去，吹得衣角晃了晃。他身后的车还开着灯，映在地面一片白。
苏瑶抱着那件西装，没穿，也没还。她知道这动作没意义，可她不想让他以为她接受了什么。
“你表妹不是偶然在这儿监考。”她说。
厉霆琛没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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