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平府清河县的漕运码头,在经历了几日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后,再次成为了风暴的中心。空气中弥漫的不再仅仅是河水腥气与粮食尘土,更添了几分无形的硝烟味。数据司审计小组组长周廷,带着两名精干书吏和四名李定国派来的、眼神锐利的新军士兵,如同钉子般扎在了码头旁的临时值房里。他们不再满足于查看报表和抽样,而是开始了近乎苛刻的“全过程追踪审计”。
每一艘漕船靠岸,周廷都会亲自带人登船,核对船引(航行许可证)、查验货物清单与实际载重水线,甚至询问船工航行时日、沿途关卡情况。卸货时,他们不再远远观望,而是紧盯着力夫肩上的每一个麻袋,记录下破包洒漏的具体位置和数量,并要求立即过秤,将“理论损耗”与“实际损耗”实时对比。
这一下,漕运把总赵德柱和他手下那帮胥吏、仓丁们,顿时感到如芒在背。许多惯用的手段,比如“船底夹带”(在官粮下偷运私货)、“淋尖踢斛”(收粮时故意将斗斛装满甚至踢一脚让粮食溢出,溢出的部分不入账,成为胥吏的“灰色收入”),在周廷那双仿佛能穿透麻袋的眼睛和冰冷的数据记录下,几乎无所遁形。
“周大人,您这……这是信不过下官啊!”赵德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勉强,额角不时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试图再次邀请周廷“喝茶”,被严词拒绝;又想塞些“辛苦钱”,差点被周廷当场拿下问罪。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放在慢火上炙烤的青蛙,焦躁不安,却又不敢轻易跳出锅外。
巡抚行辕内,陈远面前摊开着周廷每日送来的审计日志。日志上记录的数据看似琐碎,但在他眼中,却逐渐勾勒出一幅清晰的利益输送图谱。
“大人,你看这里,”赵德柱指着日志上的几处记录,“连续三日,从山东济宁方向来的漕船,账面记录的航行天数都比实际可能天数多出一到两天。而这几条船,恰好是之前发现‘破包洒漏’最严重的。”
陈远目光微凝:“航行天数虚报……这意味着他们在路上有额外的停留。停留是为了什么?”
“夹带私货?”赵德柱猜测。
“不止。”陈远摇头,“如果是寻常夹带,风险大,收益相对固定。但你看他们损耗率,每次都卡在千分之五的限额边缘,这太精准了,像是精心计算过的。更像是……一种系统性的、上下其手的分肥模式。”
他站起身,在室内踱步,大脑飞速运转,结合着之前搜集的关于漕运体系的数据:各级管河衙门、押运官兵、沿途州县、仓场胥吏……这是一个庞大的、环环相扣的利益链条。
“他们在利用制度漏洞和信息不对称。”陈远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虚报航行天数,可以多领沿途的口粮、柴薪补贴;人为制造‘合理’损耗,将一部分粮食纳入私囊;甚至可能利用停靠时间,进行私货交易,或者将官粮偷偷置换……而所有这些,最终都体现在账面上那一个个看似合理、实则经不起深究的数据上!”
他立刻意识到,仅仅在码头审计,如同隔靴搔痒,只能抓到一些小虾米,动不了这条利益链的根基。必须找到更关键的突破口,引蛇出洞,让隐藏在幕后的大鱼自己浮出水面。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成型。
几天后,一道由巡抚衙门签发的、看似寻常的公文,下发至广平府及下属各州县,并抄送漕运相关衙门。公文内容是关于“优化漕粮入库流程试行办法”,其中一条规定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为减少中间环节损耗,试行‘点对点直输’。即日起,凡抵达清河码头之漕粮,经巡抚特派审计小组现场核验无误后,可不经府县常平仓中转,由指定承运商队,直接押运至大名府新设之备战粮库。具体承运事宜,由巡抚行辕数据司统筹安排。”
这道命令,看似是为了提高效率、减少损耗的技术性调整,实则是一记狠辣的釜底抽薪!它绕开了广平府原有的仓场体系和相关的胥吏网络,直接将粮食从码头运往大名府,等于切断了原有利益链条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地方仓场的“操作”空间!
消息传出,广平府官场暗地里一片哗然。那些原本靠着漕粮入库、存储、支放等环节上下其手的官员胥吏,顿时感到断财之痛!尤其是知府刘正清,他每年从漕运中获取的“孝敬”是笔巨额收入,陈远此举,无异于直接砍向了他的钱袋子!
“好一个陈远!好毒辣的手段!”刘正清在府衙后堂,气得将心爱的景德镇茶盏摔得粉碎,“他这是要逼死我们!”
“府尊息怒。”一旁的心腹师爷低声道,“他这‘点对点直输’,看似高明,实则有个最大的漏洞——承运商队!只要我们能在承运环节做些手脚,或者……让他的粮食,根本到不了大名府!”
刘正清眼中凶光一闪:“你的意思是?”
“路上不太平啊,府尊。”师爷阴恻恻地笑道,“土匪流寇,可是防不胜防。只要运粮队出了事,他陈远这新政,就是天大的笑话!到时候,看他如何向朝廷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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