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生指数突破万点的新闻在电视屏幕上滚动播放，周敏将配股意向书推到我面前：“王总，11月28日截止，请尽快签字。”橘黄色的台灯光晕落在她精心描画的柳叶眉上，却照不亮眼底深处的慌乱。
我的指尖在柜台上的日历上缓缓滑动。前世这个日子如同烙印刻在记忆里——12月3日交易所公告栏前人潮涌动，12月5日银行排长队缴款的盛况，还有12月7日股价断崖式下跌时散户的哀嚎。
我清楚记得当年深发展为配合周年庆，特意将配股日期延后五天。难道是周琦修改了计划？还是……
我突然注意到意向书第12条款用极小的字体印着“甲方有权提前终止认购”，墨迹颜色比其他条款深了两个色号。
“这个日期……”我故意拖长尾音，眼睛盯着周敏。
“我记得交易所还没发公告吧？”
“这……我……”周敏结结巴巴，面容惨白。
“对了，周小姐，你哥哥现在在做什么？”我咄咄逼问道。
“他……我哥哥在等你上钩。”
“是吗？”我冷笑一声，摇了摇头，转身要走。
前世周琦最擅长这种把戏。他会先让人散布“某大佬要收购”的假消息，再派漂亮女助理去接近目标，用各种暗示摧毁对方的心理防线。
我想起曾经的一位朋友当年如何一步步落入圈套，先是听信“内参消息”重仓科技股，再是被“美女分析师”的暧昧搞得心神不宁，最后在压力测试时违规操作，给了周琦可乘之机。
“我……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周敏突然低声说，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
“我哥说只要你接下这单，他就能给我五十万。”
我注视着她颤抖的睫毛，想起昨天偶然看见——周敏在市中心医院骨科病房外徘徊，玻璃窗映出里面躺着的白发老人，床头柜上摆着的保温桶正是周敏常用的那只。
……
第二天一大早，林飞就风风火火的冲进网吧。
“越哥，查到了！”
“六家银行，十二个账户，三百万资金像毛细血管般透进金融系统。”
我看着林飞递来的流水单，铅笔在“证券保证金账户查询”字样上画了圈——周敏的工号出现在其中八个账户的查询记录里，时间都在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
这种操作模式我太熟悉了。
前世周琦的团队就是这样监控目标账户，在最关键的时刻突然抽贷制造流动性危机。
我想起2001年那次股灾，自己的账户在短短十分钟内被强制平仓，后来才知道是周琦动用了营业部的权限。
现在历史仿佛重演，只是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已然颠倒。
“她昨晚查询了香港汇丰的账户。”林飞压低声音。
“我们在关口拍到她和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见面，像投行的人。”
我突然想起，前世周琦摆在办公室的那张全家福，站在周琦旁边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嘴角有颗和照片上男人位置相同的痣。
“越哥，现在我们怎么办？”林飞有些焦急的说道。
我点燃一根烟，眼神闪烁。
工牌复印件、银行流水、字迹鉴定报告、医院缴费单……这些碎片在柜台前的台灯下逐渐拼凑出完整的图景。
伪造的配股方案是诱饵，提前五天截止是为了锁住资金，频繁查询账户是在确认猎物是否入套，而周琦背后的境外资金早已布好空单，只等散户高位接盘就引爆雷区。
这个局比前世更精妙，却也更急躁。
我拿起那份被周敏篡改过的市盈率报告，突然注意到右下角有个用铅笔写的极小的数字“5”——那是真实中签率的分子。我想起周敏无名指上不断加深的掐痕，想起医院里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一夜未眠，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我拨通了证监会稽查总队的电话。
我没有直接举报，而是透露了“深发展配股数据异常”的线索，用的是街边公用电话。
挂断电话的瞬间，我仿佛看见周琦在交易大厅里气急败坏掀翻桌子的样子，看见周敏摘下工牌时如释重负的表情，看见前世雷雨交加的夜晚，我站在天台上纵身一跃前看到的最后一片星空。
这场跨越生死的复仇，才刚刚拉开序幕。
金融市场的旋涡里，从来没有绝对的猎物与猎人。
当我将举报材料寄出时，我不知道周敏正将一枚微型窃听器藏进周琦的书房，更不知道在香港中环的某间办公室里，一位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正看着我的资料冷笑。这个人将在以后成为我新的噩梦，也将揭开周家兄妹背后更深的秘密。
……
1996年的H市深冬，寒风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卷着细碎的的雪沫子，毫不留情地往行人的脸上扑。我裹紧了身上厚重的羽绒服，试图抵御这刺骨的寒冷。呵出的白雾在眼前迅速升腾，还没来得及看清它消散的轨迹，我便快步走进了市中心的百货大楼。
羽绒服领口的毛绒被肆虐的冷风刮的乱七八糟，像一蓬枯草般倔强地竖立着。我抬手看了眼腕上那块半旧的石英表，指针指向下午三点十分，心里估算着，夕悦应该正在隔壁的超市认真地挑选着商品，为我们的飞越网吧补充着急需的零食和饮料。
临走前塞给我一个刚烤好的红薯，用报纸包着，烫的我手心发红。
“王总，您又来挑显示器？”刚踏入商场大门，前台那位扎着马尾辫的小妹便热情地探出头来打招呼。
她头顶马尾辫上的蝴蝶发卡随着她的的动作一晃一晃，在商场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的光芒刺得我眼睛都有些花了。
“林总之前特意吩咐过，说咱们新到了一批NEC多珊显示器，15寸的，比您现在用的大一截，色彩还好，打‘红警’准能看清敌方坦克，要不要我带您去看看？“
“不用了，小孟，等我们网吧全部更新换代的时候再找你。”我摆了摆手，目光越过前台小妹，在商场里仔细扫视着。
我今天来根本不是为了显示器。
昨晚复盘股市时，我注意到周琦的资金开始在H市布局，而根据前世记忆，这个月他会通过董乐接触一批走私的日本电器。
我必须找到他们交易的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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