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灰蒙蒙的,如同一块浸了水的脏布,低沉地覆盖着北京城。一层薄薄的、带着煤烟与尘土气息的晨雾弥漫在街巷之间,使得远处的城门楼宇都显得影影绰绰,不甚真切。戚睿涵与董小倩早已收拾停当,依旧是那身青布道袍,背着简单的行囊,仿佛真是两位不慕荣利的出世之人。他们从管家手中接过那沉甸甸的五十两银封,入手冰凉,却仿佛带着鳌拜府邸特有的、令人不安的余温。道谢之后,两人毫不留恋地转身,踏入了那片迷蒙的雾气之中,将那座门禁森严、奢靡与血腥并存的府邸抛在身后。
青石板路被露水打得湿滑,脚步声在空旷的清晨街巷里显得格外清晰。直到走出很远,拐过了几个街角,确认身后并无盯梢的眼线,两人才不约而同地稍稍放缓了脚步,一直紧绷的脊背也松弛了几分。
“睿涵,”董小倩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后怕,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忧虑,“那张晓宇……他果真……”昨夜戚睿涵回来后,已简略告知了她柴房内的骇人情形,但细节处的冲击,仍需此刻消化。
戚睿涵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得如同此刻的天空:“他已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张晓宇了。小倩,你不知道……仇恨,还有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彻底的屈辱,已经像毒液一样浸透了他。他拒绝了我的帮助,甚至将我的援手视为怜悯和阻碍。他一心只想借助鳌拜的权势,不惜一切代价地往上爬,然后报复所有伤害过他的人,或许……还包括这个他无法理解的时代。”他顿了顿,语气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先知般的隐忧,“我担心,以他掌握的现代知识,尤其是理工科的底子,若真被清廷所用,结合他们目前的战争需求,会催生出何等可怕的杀人利器?届时,恐非中原之福,将成为席卷天下的大患。”
董小倩默然,她虽不完全明了张晓宇所掌握的“未来知识”具体能带来何种改变,但能从戚睿涵前所未有的凝重语气中,感受到事态可能滑向的深渊。她轻轻叹了口气,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开:“那我们……”
“我们救不了他,至少现在不行。”戚睿涵斩钉截铁,“当务之急,是完成我们的使命。走吧,接应的人应该在等了。”
两人不敢再耽搁,按照既定计划,穿行在逐渐开始苏醒的北京城街巷中,巧妙地利用地形和早市的人流作为掩护,与早已安排好的接应人员——一位扮作樵夫的精干汉子——在城隍庙后的破旧茶棚接上了头。没有过多的寒暄,眼神交汇间便确认了彼此身份。随后,他们被引到一处隐蔽的民居,左懋第、陈用极等几位誓不降清、风骨凛然的明臣已在此焦急等待。见到戚睿涵二人安全返回,众人眼中都流露出激动与希冀。
来不及细说,一行人迅速改换装束,扮作一支前往西山贩运煤炭的小商队。戚睿涵与董小倩也褪去道袍,换上粗布衣衫,脸上涂抹了些许煤灰,混在队伍之中。在接应人员的巧妙安排下,他们利用清军盘查的间隙,秘密混出了已然成为龙潭虎穴的北京城。
回头望了一眼那在雾霭中显得沉重而压抑的城墙轮廓,戚睿涵心中百感交集,既有脱险的轻松,更有对留在城中的张晓宇和未知未来的深深忧虑。队伍不敢停留,沿着崎岖的小路,朝着大顺控制的西京方向,开始了小心翼翼却又必须疾行的旅程。
……
就在戚睿涵与董小倩的身影消失在京城南门外弥漫的晨雾中,大约仅过了半个时辰的光景。鳌拜府邸后院,那间阴暗潮湿、连阳光都似乎不愿过多眷顾的柴房里,张晓宇从冰冷刺骨、散发着霉烂气味的草堆中猛地抬起了头。
窗外透进的微光,吝啬地勾勒出他瘦削而肮脏的侧脸轮廓,胡须虬结,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里面燃烧着屈辱的火焰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算计。戚睿涵的到来与离去,非但没有平息他心中滔天的恨意,反而像在一堆濒死的灰烬上泼下了滚油,腾起了冲天烈焰,灼烧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戚睿涵……你懂什么?你凭什么来可怜我?”他对着虚空,嘶哑地低语,声音如同砂纸在粗糙的墙面上摩擦,充满了怨毒,“你他妈的一来就运气好,傍上了吴三桂,还结拜兄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平步青云,吃香喝辣。我呢?”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自怜与愤懑,“我像条野狗一样被拖来拽去,挨鞭子,受冻挨饿,像牲口一样被圈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腿也断了,连爬都费劲!”
他的手指死死抠进身下腐烂的草秸,指甲缝里塞满了污秽,仿佛那是他所憎恨的一切的化身——是欺辱他的清兵,是袖手旁观的时代,更是那个“幸运”的戚睿涵:“你清高,你了不起。你现在是鳌拜的座上宾,谈玄论道。我呢?我在这暗无天日的柴房里,连条看门狗都不如!狗还能摇尾乞食,我呢?我连摇尾的力气都快没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明末穿越,闯王一统请大家收藏:(m.2yq.org)明末穿越,闯王一统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