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在乾元殿偏阁的琉璃瓦上,一滴一滴,不疾不徐。烛火被风带得微微一晃,映得案前女子侧脸轮廓如刀削般冷峻。她指尖搭在一份尚未合上的册子边缘,纸页微卷,墨迹未干,正是方才刚批完的边将任免录。她没有动,也没有唤人添茶换烛,只是静静坐着,仿佛已与这满室文书、铜符、密报融为一体。
门轴轻响,一道黑影无声入内,是墨刃。他靴底沾着湿泥,衣角微湿,却未在地面留下痕迹,只抱拳躬身:“死士已分三路潜行北境,按令隐于驿站、烽燧、渡口周边,不现身,不交手,专盯兵马调动与信使往来。”
玉沁妜微微颔首,指尖轻点案角三下,动作细微几不可察。然而那极轻的叩击声落入墨刃耳中,却如惊雷乍起,令他眸光骤然一凛。那是“天网”预案启动的暗号,尘封十年未曾启用,一旦响起,便意味着风暴将至,山雨欲来。
她开口时声不高,却字字清晰:“调凌霄来。”
话音未落,门外已传来一声懒散而略带戏谑的笑:“义姐唤我,可是又有谁要倒霉了?”凌霄斜倚在门框上,身形修长却不羁,发间那支旧竹簪歪斜了一寸,衬得他眉眼愈发疏狂,唇角微扬时虎牙轻露,手中酒葫芦轻轻一晃,发出细微的液体流动声。他脚步虚浮,似刚从哪家喧闹酒肆踏月归来,袍角犹带尘风,可那双眸却清明如寒潭秋水,不见半分醉意,反倒透着洞悉世情的锐利。
玉沁妜始终未抬眼,指尖轻推,将那份厚重的边疆卷宗置于案前,纸页翻动间似有铁血风沙扑面而来:“裴承志、吴远舟、沈怀山——近五年所有军报奏折、家眷迁徙名册、私通信件副本,我要今夜子时前,看到详尽汇总。”
凌霄挑眉,慢悠悠晃着酒葫芦走近几步,靴底在青砖上拖出轻响,语气漫不经心,却字字如针:“义姐何必亲力亲为?那三人之中,早有两个被天机楼列为‘灰心者’,心火将熄,怨气积胸。”他摊开随身携带的墨绘绢图,指尖一点沧州,声音微沉,“裴承志之子三年前科举落第,才学不逊旁人,却仅授九品录事,屈居末流;反观同期女子,竟有直擢六品县令者,掌印理政,威震一方。他府中幕僚私语纷纷,连厨下粗使婢女都低声嘀咕——‘老爷夜里常摔茶盏,碎瓷满地,怒不可遏’。”
指尖再移,落于雁门关所在,语调渐冷:“至于沈怀山,更是在一次私宴酩酊大醉后,当众拍案咆哮:‘女子执印,乾坤倒悬!祖制崩乱,国将不国!’声震梁柱,满座皆惊。当时两名副将低头不语,手握酒杯却久久未饮,眼中阴霾深重,分明是心有戚戚,暗合其言。”
玉沁妜目光微动,却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反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那就让他们看见希望。”
她抽出一支朱笔,在三人名字下各画一道红线,随后道:“密信不必拦截,原样送达。但沿途每一站经手之人,无论驿丞、马夫、守卒,皆由天机楼详录姓名、籍贯、服役年数,形成‘叛迹链’。”顿了顿,她取出一只青瓷小瓶,倒出些许香灰,“此灰遇水显影,唯浸湿后可现‘玉明煦亲笔’四字烙印。每封信传递途中,悄然夹入少许,以防将来推诿为伪造。”
凌霄轻吹了声口哨,收起腰间的酒葫芦,神色一敛,正色道:“明白了,这叫‘送火上门,还留名帖’。”
玉沁妜未作回应,眸光微转,落向一旁的墨刃:“百里爵那边,情况如何?”
墨刃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清晰:“昨夜,他焚毁了两张残纸,灰烬中残留半个‘汛’字。今日午时,影十七曾离宫半刻,经查,前往西市药铺,所购为安神汤药,但药方出自宫外老医署,非御医所开。”
玉沁妜眉梢微不可察地一动。她取出一枚白玉蝉形符牌,递向墨刃:“启用‘蝉蜕’计划。”
墨刃接过,神色微肃。这枚符牌藏于后宫多年,七名女谍皆以宫婢身份潜伏,专司监听皇夫居所动静,从未启用。如今一旦动用,便是步步紧逼。
另派一人,须精通唇语。玉沁妜继续说道,语气沉静而坚定,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此人需伪装成修缮琉璃瓦的工匠,悄然驻守在华阳宫正对面的高台之上,每日细致记录皇夫的会客情形、书写动作乃至焚毁纸张的细节。尤其要盯紧影十七的一举一动——出入的时间、行走的方向、是否随身携带物件,皆不可遗漏,分毫不差。
凌霄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讥诮,也藏着一丝不安。他斜倚着廊柱,目光微眯:若他真与玉明煦暗中勾连呢?我们如今这般放任密信北上传递,又暗中监视皇夫的一言一行,就不怕逼得对方提前发难?玄国那边可一直虎视眈眈,就等着咱们内乱生变,好名正言顺地落井下石。
玉沁妜没有立刻回应。她垂着眼眸,指尖缓缓抚过那支紫檀木笔,木质温润却透着森然寒意。那是一支淬了剧毒的笔,笔尖极细,在烛光下一闪,竟似有冷芒掠过,如蛇信吐信,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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