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都,紫宸殿。
龙涎香袅袅盘旋,却压不住空气里无形的铁锈味。那味道仿佛从八百里加急的密报里渗出来,浸透了金砖玉阶,混着庆帝指尖残留的、黑石谷四万亡魂的怨气。庆帝端坐于盘龙金椅之上,明黄的龙袍在烛火下流转着冰冷的光,将他面沉如水的脸映得如同青铜铸像。那份来自荒北的密报,被他随意地搁在御案一角,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无人敢碰,更无人敢视。
“启奏陛下!”兵部尚书王崇焕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打破了死寂,他匍匐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凉的金砖,“荒北王……叶宇……以雷霆手段处置北齐四万降卒……尽数坑杀于黑石谷!北齐军神拓跋刚头颅悬于荒北军旗之上,十万大军……灰飞烟灭!”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殿内每一个人的心坎上。
“哗——”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身体晃了晃,脸色煞白。太子李承乾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丝刺痛传来,才勉强压下眼底翻涌的惊骇与……一丝扭曲的快意?叶宇那废物,竟敢如此酷烈!二皇子李云睿则瞳孔骤缩,随即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瞬间闪过的精光与更深的忌惮。宰相林若甫老神在在,仿佛入定,但微微颤抖的胡须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四万条人命!坑杀!
这已不是胜利,而是赤裸裸的屠戮宣言!是叶宇用血淋淋的尸骨,向整个南庆、向天下宣告他“荒北王”不容置疑的权威与铁血!一股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庆帝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每一张脸孔,最终落在太子与二皇子身上,声音平静得可怕,却比雷霆更令人窒息:“荒北大捷,屠戮十万,坑杀四万,凶威震世。朕心甚‘慰’。然……”他话锋陡然一转,带着山雨欲来的威压,“我南庆京都之内,却有人不思社稷,罔顾君父,为一己私欲,行那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北齐十万大军何以能长驱直入,直逼荒北?我荒北军情要略,缘何屡屡泄露?!”
轰!
无形的帝威如同实质的巨浪轰然扩散!殿内修为稍弱的官员闷哼一声,气血翻腾,几欲跪倒。太子和二皇子更是首当其冲,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压顶而下,膝盖一软,几乎当场跪倒,脸色由白转青,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父皇!”太子李承乾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与惊惶,“儿臣惶恐!荒北军情泄露,定是北齐细作所为!儿臣身为储君,监察不力,甘愿领罚!” 他心中惊疑不定,难道父皇查到了什么?不,不可能!那些传递消息的渠道早已处理干净!
二皇子李云睿也立刻跪下,声音沉稳却难掩一丝紧绷:“父皇明鉴!九弟……荒北王遭此大难,必有宵小从中作梗!儿臣定当竭尽全力,协助父皇揪出内奸,以正国法!” 他心中飞速盘算,叶宇的凶名已成,此刻必须撇清一切干系,甚至要做出义愤填膺的姿态。
“内奸?”庆帝冷冷一笑,那笑容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刺骨的冰寒,“好一个监察不力!好一个揪出内奸!” 他猛地一拍御案,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朕看这内奸,不在北齐,就在朕的这金銮殿上!就在朕的……骨肉至亲之中!”
话音未落,殿门轰然洞开!一队身着玄色鳞甲、面覆狰狞鬼面、气息森然如狱的影龙卫精锐,押着几个浑身浴血、神情萎靡的人影踏入大殿!为首一人,赫然是太子东宫詹事府的一位心腹文书!另一人,则是二皇子府中掌管机密往来的门客!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那文书一进殿便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地哭嚎,“是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让小人将荒北军力布防图,通过‘醉风楼’的暗线……传给北齐‘商队’的接头人!殿下说……说只要北齐大军压境,荒北必破,九皇子……必死无疑啊!” 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封染血的密函,上面盖着东宫詹事府的秘印!
如同平地惊雷!
“你血口喷人!”太子李承乾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猛地从地上跳起,指着那文书厉声嘶吼,“父皇!此人定是被人收买构陷儿臣!儿臣绝无可能通敌!绝无可能!” 他浑身颤抖,眼中充满了被戳破的惊恐与疯狂。
“构陷?”庆帝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那这份由你亲笔所书,加盖你私章,命其联络北齐‘赤蝎’密探,许以边境三城为酬,换取叶宇项上人头的密令,也是构陷不成?!” 影龙卫统领双手呈上一份折叠整齐、却带着陈旧血渍的绢帛,上面字迹、私章,清晰无比!
铁证如山!
太子李承乾如同被抽掉了全身骨头,踉跄后退,撞在殿柱之上,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有绝望的泪水无声滑落。完了……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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