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庆京都,紫宸殿。
寅时的更漏声在死寂的宫阙间回荡,如同敲打在庆帝心头的丧钟。雕龙金柱投下的阴影,如同盘踞的巨蟒,缠绕着御座之上那个曾经掌控天下的身影。庆帝枯坐于冰冷的龙椅,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死死攥着罗网昨夜送入内廷的密报副本——那是一份誊抄的、字迹却如同淬毒匕首般的“罪证清单”!
“吏部侍郎陈平,私宅‘听雨别院’密室,起获神庙竖瞳徽记铜匣一具,内藏与神庙使者密信三封,最早一封发于三年前,言‘九子叶宇,天赋异禀,然命星晦暗,当为弃子,宜速贬荒北绝地,令其自生自灭,以全天道’……”
“兵部主事刘琨,暴毙前夜,其外宅搜出带有相同徽记玉佩一枚,内嵌北齐狼纹密符,疑为双面之谍……”
“前户部尚书王俭,抄家清单中‘遗失’御赐羊脂玉镇纸一方,据其心腹管家暗宅书信佐证,此物早被其秘密供奉于京都‘慈云观’地宫,该处香火道人,皆身负化劲境修为,所拜神像底座,亦刻竖瞳徽……”
赵高阴柔而精准的声音仿佛还在殿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庆帝早已千疮百孔的帝王尊严上。他引以为傲的权谋棋盘,他视为最终底牌的神庙助力,原来早已被罗网这只无形巨手,一层层撕开了遮羞布!荒北的刀,不仅架在了南庆的脖子上,更抵在了他庆帝——这位自诩执棋者的咽喉!更令他脊背发寒的是,罗网竟胆大包天地将这些“罪证”的副本,堂而皇之地通过隐秘渠道,散播给了御史台几位以“刚直”闻名的清流老臣!此刻的京都,表面波澜不惊,暗地里早已被这石破天惊的消息搅得暗流汹涌,无数道或惊疑、或恐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正穿透重重宫墙,聚焦在这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紫宸殿!
“陛下……” 新任宰相崔元礼的声音干涩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这位刚被提拔、意图取代陈萍萍留下的权力真空的老臣,此刻脸上再无半分新贵的意气风发,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恐惧。“御史中丞张浚、左都御史李纲,已……已连夜递上弹劾奏章,言神庙干预朝政、操控皇嗣、动摇国本,乃祸乱之源……要求彻查神庙关联官员,并……并问责当年构陷九皇子一案……”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更有流言在市井疯传,言陛下当年……亦是受神庙蛊惑,才……”
“够了!” 庆帝猛地挥手,案上那方价值连城的端砚被狂暴的气劲扫落,“啪”地一声摔得粉碎!浓黑的墨汁如同污血般溅洒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刺目惊心。他胸口剧烈起伏,化神境巅峰的恐怖气息不受控制地溢散开来,整座大殿的空气瞬间凝滞,沉重的威压让侍立阶下的崔元礼和几名心腹太监脸色惨白如纸,几乎要跪伏下去。愤怒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问责?彻查?那些清流蠢货懂什么?!他们根本不知道神庙代表着怎样恐怖的力量!那是超越凡俗、执掌“天道”的禁忌存在!叶宇这个孽障,竟敢用这种手段,逼他这位九五之尊在天下人面前自扇耳光!
然而,比愤怒更冰冷刺骨的,是深沉的无力感。兵部加急军报如同催命符般堆在案角——荒北“雷火神机炮”三击崩山的演武影像,通过罗网渲染后的骇人描述,早已传遍南庆军界高层。十五万玄甲龙骑森然如林的画面,如同梦魇萦绕。户部哭穷的奏章更是雪上加霜,字字泣血——“京都米价腾贵,西市饥民已有聚众哄抢粮铺之举,各州府库银告罄,‘天工阁’琉璃盏、香皂仍在鲸吞豪族现银,如饮鸩止渴……” 武力震慑如山,经济抽髓如刀,神庙暗桩被曝如芒在背!庆帝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手中能打的牌,竟已如此稀少而苍白。
“报——!” 殿外传来禁军统领急促而惶恐的通传声,打破了殿内令人窒息的对峙,“八百里加急!北境烽燧传讯!荒北大雪龙骑八万精锐,携新铸‘神机炮’三十门,已陈兵镇北关!关墙之上,玄底金纹龙旗猎猎,炮口……炮口尽数南指!北齐新帝拓跋野亦在边境集结重兵,然其阵型散乱,斥候探知……其国内苍狼、黑水二部已举叛乱旗号!”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击碎。叶宇在用最赤裸的方式宣告:要么承认他的王位,要么,战火将瞬间燃遍南庆本就千疮百孔的北疆!庆帝闭上双眼,沉重的疲惫感几乎将他淹没。他仿佛看到叶宇立于荒北那高耸入云的镇北台上,嘴角噙着冰冷的嘲弄,俯瞰着南庆这片即将倾覆的棋盘。神庙……神庙使者为何还无动静?那范仲淹分明已显露出炼虚境的力量,此等“异物”,神庙为何还不降下“天罚”?难道连那超然物外的存在,也在荒北的铁壁铜墙前……迟疑了?
荒北,镇北关。
朔风卷动龙旗,发出裂帛般的呼啸。叶宇一袭玄黑王袍,独立于十五丈高的水泥关墙之上,如同扎根于北境冻土的魔神雕像。关外,八万大雪龙骑列成巨大的锋矢阵,玄甲映着初升的朝阳,反射出冰冷刺目的金属寒光。新铸的三十门“神机炮”如同沉默的巨兽,黑洞洞的炮口越过关墙垛口,森然指向南方广袤的土地。每一门炮管上缠绕的秘银加固符文,在晨光下流淌着危险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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