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抱着烂手,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冰冷的泥水里,疯狂地翻滚抽搐起来!
看青棚内。
油灯的光芒被门缝透入的风雨吹得剧烈摇曳。土炕上,陆建国被小心地平放下来,身下垫着刘寡妇慌忙铺上的唯一一条干净褥子。他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干裂乌紫,左臂的伤口被雨水和泥污浸泡得肿胀发黑,散发着不祥的腥气,高烧让他的身体在昏迷中也不停地颤抖。
苏禾的动作快到了极致,却又稳得惊人。她甚至没有看旁边惊魂未定的刘寡妇一眼。
“热水!干净布!剪刀!” 三个指令,简洁冰冷。
刘寡妇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去生火烧水,翻找东西。
苏禾已经打开了那个破旧的藤条药箱。她直接无视了那些瓶瓶罐罐,精准地从最底层取出油布包裹的匕首,在油灯火焰上飞快燎过。然后,她枯瘦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器械,拿起匕首,毫不犹豫地划开了陆建国左臂伤口处早已被血污和泥水浸透、粘连在皮肉上的破烂衣袖!
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刀锋精准地避开重要的血管和神经,将那些腐坏的布片和污物彻底剥离,露出了下面狰狞翻卷、深可见骨、边缘已经发黑坏死的伤口!脓血混合着组织液瞬间涌出!
刘寡妇端着烧好的热水和找到的干净旧布进来,看到这恐怖的伤口,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盆打翻。
苏禾没有理会。她拿起剪刀,同样在火上燎过,开始极其专注、极其稳定地清理伤口深处的污物和坏死组织。每一剪都精准无比,每一次清理都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彻底。剧痛让昏迷中的陆建国发出无意识的闷哼,身体剧烈抽搐。
“按住!”苏禾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陈大雷、李铁牛、王强三人早已挤了进来,闻言立刻上前,死死按住陆建国挣扎的身体。三个铁打的汉子,看着苏禾那冷静到可怕的清理动作,看着那深可见骨的伤口,眼圈都红了。
清理完毕,露出相对新鲜但依旧红肿渗血的创面。苏禾再次打开药箱,取出那个装着深褐色药粉的油纸包。这一次,她将所剩无几的药粉,厚厚地、均匀地敷满了整个创面!
说来也奇,那神奇的药粉一接触到血肉,原本缓慢渗出的血液,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了!一股清凉中带着温润生机的感觉弥漫开来,陆建国因剧痛而紧绷抽搐的身体,竟然缓缓放松了一些,紧锁的眉头也微微舒展。
紧接着,苏禾拿起刘寡妇准备好的干净布条(已经用热水浸湿拧干),开始极其熟练地包扎。她的手指灵巧而稳定,打结的动作带着一种古老而玄奥的韵律。包扎完毕,她又取出几根银针,快如闪电地刺入陆建国头顶、胸口几处大穴。指尖极其细微的震颤,将微弱的生物电流导入,刺激着机体潜能,对抗高烧和休克。
做完这一切,苏禾才缓缓直起身。她深潭般的目光落在陆建国依旧惨白、却呼吸稍显平稳的脸上,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拂过他紧抿的嘴角,拭去一点泥污。那冰冷的眼底深处,仿佛有坚冰碎裂的声音。
她转身,走到火塘边,拿起瓦罐,沉默地开始熬煮新的草药。背影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算筹归匣,血染的狼崽子,终于挣扎着,回到了他的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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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算珠定音,尘埃落定
雨势渐歇,但靠山屯的夜并未平静。
屯口泥地里,吴头目如同一条濒死的癞皮狗,抱着那只已经肿得发亮、乌黑流脓、散发出恶臭的烂手,在冰冷的泥水中翻滚哀嚎。那钻心刺骨的剧痛,让他恨不得立刻砍掉这条手臂!苏招娣那句“烂断筋脉,药石无医”的冰冷预言,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回荡,混合着雨中燃烧枯树的景象,彻底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和胆气。
“救…救我…送我去医院…快啊!”他嘶哑地朝着缩在一旁、面无人色的红袖章们哭喊,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红袖章们面面相觑,看着吴头目那恐怖恶心的烂手,闻着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再想想苏禾的预言和陈大雷那噬人的眼神,谁还敢上前?谁知道这“邪毒”会不会传染?谁又敢保证送他去医院不会在半路就被“血光之灾”波及?
“队…队长…这…这手…”一个红袖章战战兢兢地开口。
“滚!都他妈给老子滚!一群废物!”吴头目疼得神志不清,疯狂咒骂。
就在这时,屯子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几盏马灯的光芒刺破雨幕。是老支书!他披着一件蓑衣,身后跟着几个拿着扁担、锄头的壮实民兵,还有几个被动静惊醒的村民。
老支书脸色铁青。他先是被屯口雨中燃烧的枯树惊了一下,随即就看到了泥水里翻滚哀嚎的吴头目、瘫软的赵老栓、躲藏的赵癞子,以及持枪却畏畏缩缩的红袖章们。目光扫过看青棚门口如同血人般相互搀扶站立的陈大雷三人,最后落在棚内透出的微弱灯光上,心中已然明白了七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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