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门槛,朱镇今日是踏得熟门熟路。
刚从康熙那儿领了“摸底吴应熊”的差事,还没走出宫门,就被吴应熊府上的小厮给截住了。
说是世子爷在“福满楼”雅间备了薄酒,恭候桂总管大驾。
朱镇心里门儿清,这“薄酒”后面,跟着的肯定是“厚礼”。
他这次也不再推辞,大咧咧地应了。
福满楼,二楼,“锦绣厅”。
吴应熊在雅间里踱步,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
桌上的山珍海味,动也未动,精致的酒杯,空空如也。
他时不时地探头朝窗外张望,又猛地缩回来,生怕被人瞧见。
“胡……胡先生,”吴应熊对身后那个如铁塔般肃立的中年汉子低声道,“你说这桂公公,会不会不来了?”
那汉子,正是化名“胡守”的平西王吴三桂。
他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低沉如古钟:“等着。”
一个字,便让吴应熊把剩下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雅间门外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
吴应熊耳朵一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
“吱呀——”
房门被推开。
朱镇一身簇新的石青色太监总管常服,腰间挂着那块“御前侍卫副总管”的腰牌,脸上带着三分笑意,七分慵懒,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哎哟!桂总管!您可算是来了!晚生……晚生可把您给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来了!”
吴应熊脸上堆满了惊喜交加的笑容,那热情劲儿,恨不得当场给朱镇磕一个。
朱镇抬手虚扶了一下,脸上笑容不变:“吴世子客气了。最近宫里头事儿多,实在是脱不开身。”
“皇上那边离不得我,太后娘娘也时常要我过去问话,这不,前儿个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把我叫了去,说是……唉,都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可咱家这做奴才的,哪敢怠慢啊。”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是一块块千斤巨石,砸在吴应熊心头。
皇上、皇太后、太皇太后……
这位桂总管,如今在宫中的分量,怕是比自己预想的还要重得多!
吴应熊从怀中取出三个锦盒,一一摆在朱镇面前的桌案上。
“桂总管,您日理万机,为国操劳,晚生钦佩不已。”
吴应熊搓着手,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这点不成敬意的小玩意儿,还望总管……笑纳。”
朱镇眼皮都未抬一下,依旧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哎哟,吴世子,你这是做什么!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他嘴上说着客气,目光却在那三个打开的锦盒上轻轻一扫。
第一个锦盒打开,是金票,最上面一张赫然印着“壹百两”的字样,下面厚厚一沓,少说也有五千两黄金。
第二个锦盒打开,珠光宝气,两盘晶莹剔透的明珠,颗颗都有龙眼大小,圆润饱满,在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晕。
第三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对用整块极品翡翠雕琢而成的公鸡,一公一母,公鸡昂首挺胸,气宇轩昂,母鸡温婉依人,羽翼丰满,皆是雕工精湛,栩栩如生,那翠色欲滴,仿佛随时能活过来一般。
“吴世子,这……这如何使得!”朱镇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眉头微微蹙起,“你我不过一面之缘,如此厚礼,咱家可万万受不起啊!”
“桂总管说哪里话!您能拨冗前来,已是天大的面子!这些俗物,不过是晚生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朱镇这才放下茶杯,脸上笑容又深了几分。
“吴世子,有话但说无妨。咱家虽然人微言轻,但只要是能帮得上忙的,定不推辞。”他这话,说得那叫一个“义薄云天”。
吴应熊闻言,心中更是大喜。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桂总管,实不相瞒,晚生此次奉家父之命进京,一来是向皇上请安,二来……”
他顿了顿,目光瞟了一眼朱镇,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二来,也是想……想向总管您打听打听,皇上……皇上近来,对我等三藩,可有什么……圣意?”
问完这话,吴应熊紧张地看着朱镇,手心里全是汗。
这才是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
朱镇闻言,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在冷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他故作沉吟片刻,又左右看了看,仿佛生怕隔墙有耳一般。
这才凑近吴应熊,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推心置腹”的语气说道:
“吴世子,你我一见如故,有些话,咱家也不瞒你。”
吴应熊连忙挺直了腰杆,洗耳恭听。
朱镇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说实话啊,吴世子,这朝堂之上,那些个文官,吃饱了撑的,是真不少!”
“天天在皇上面前聒噪,说什么三藩拥兵自重,尾大不掉,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嚷嚷着要削藩!要撤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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