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深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混杂着血腥硝烟的空气,最后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靠山屯方向,仿佛要将那地狱般的景象刻进灵魂深处。他猛地用沾满血污的手背抹了一把脸,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滚烫液体狠狠擦去,只留下两道暗红的印迹。没有犹豫,他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咬紧牙关,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跟上了前方那个灰色身影。
逃离坟圈子不到一袋烟的功夫,身后靠山屯方向的火光和喧嚣就被起伏的丘陵和浓重的夜色吞没。但死亡的阴影并未远离。通往西南方向的小路上,景象更加触目惊心。路边沟渠里,不时可见倒毙的尸体。有穿着灰色军装、头戴大檐帽的东北军士兵,怒目圆睁,手中的步枪还保持着指向敌人的姿势;有穿着普通百姓衣服的庄稼汉、贩夫走卒,蜷缩着倒在血泊里,身下是散落的箩筐、包袱;甚至还有老人、妇女和幼小的孩子,冰冷的尸体歪倒在路旁,小小的身体在寒冷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单薄无助。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几乎令人作呕。
铁柱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喉咙里像堵着一块烧红的铁。每看到一具尸体,他握着铁片的手指就收紧一分,骨节泛白。他不再流泪,那双年轻的眼睛里,燃烧的怒火被冰冷的、如同冻土般的仇恨一点点覆盖、凝固。他不再去想爹娘小妹具体的样子,那巨大的悲伤已经被碾碎,融入到对所有侵略者刻骨的恨意之中。
张先生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像一头在夜间狩猎的孤狼。他身形矫健,脚步轻捷无声,总是选择最隐蔽的路径,避开开阔地带。他时而匍匐在沟坎后观察,时而猛地加速穿越危险区域。铁柱凭借打铁练就的体格和一股子狠劲,紧紧跟着,虽然动作远不如张先生老练隐蔽,但那股沉默中的韧劲让人动容。
“趴下!”张先生突然低喝一声,猛地按住铁柱的肩膀,两人瞬间伏倒在路旁一道半人深的枯水沟里,身体紧贴着冰冷潮湿的泥土和腐烂的枯叶。
铁柱屏住呼吸,顺着张先生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几十丈外,一座横跨在结了薄冰的小河上的石桥旁,影影绰绰有几道晃动的光柱和两个矮壮的身影。是鬼子的巡逻哨!一个端着步枪,刺刀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寒光,另一个则举着手电筒,光束漫无目的地扫射着桥面和周围的荒草地。两人叽里咕噜地说着日语,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鬼子的军靴踩着桥面的石板,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如同死神的脚步声,敲在铁柱紧绷的心弦上。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铁片,冰冷的触感和掌心的剧痛刺激着他。只要那两个畜生再靠近一点……只要再近一点……
“别动!等他们过去!”张先生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了铁柱杀意翻腾的念头。他一只手死死按在铁柱紧绷如铁的后背上,另一只手悄然摸向了腰间,铁柱隐约看到他棉袄下摆处露出一小截暗沉沉的金属光泽——似乎是枪柄。
冰冷的触感和张先生沉稳的气息,让铁柱沸腾的杀意稍稍冷却。他强迫自己放松绷紧的肌肉,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一动不动地匍匐在污泥和腐叶中,只有那双喷火的眼睛,死死锁定桥上那两个晃动的身影。
时间在死寂中仿佛凝固。每一秒都无比漫长。鬼子兵交谈的低语、踩踏石板的声响、手电光柱扫过枯草的沙沙声,都清晰得如同在耳边。铁柱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跳动声,咚……咚……咚……如同战鼓低鸣。
终于,那两个鬼子兵似乎觉得这片荒凉的河滩没什么异常,咕哝了几句,转身沿着来路慢悠悠地踱了回去,手电光柱渐渐远去。
“走!快!”张先生低喝一声,如同离弦之箭般从沟里跃出,直扑石桥。铁柱紧随其后,两人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迅速而无声地掠过石桥,冲进了对岸更加茂密的树林。
刚冲进林子没多久,一阵低低的、压抑的哭泣声和急促的喘息声,混杂着一种铁柱从未闻过的、甜腻中带着点刺激的药味,顺风飘了过来。
“嘘!”张先生立刻打出止步的手势,两人伏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后。
透过枝叶缝隙,铁柱看到前方不远处,一棵巨大的老槐树下,影影绰绰聚集着十几个人影。大部分蹲着或坐着,衣衫褴褛,有男有女,脸上都刻着深深的恐惧和疲惫。哭泣声来自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妇人,她竭力压抑着,身体却控制不住地抖动。那种奇特的药味,则来自树下一个忙碌的纤细身影。
那是个年轻姑娘,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她惊人的清秀。乌黑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段白皙优美的脖颈。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学生旗袍,外面罩着一件同样旧却干净的驼色毛线开衫,在这混乱寒冷的夜里显得格外单薄。她半跪在地上,面前躺着一个穿着破烂棉袄的中年汉子,汉子的小腿上胡乱缠着布条,暗红的血迹渗透出来,在月光的惨白映照下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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