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岛子发疯似的手舞足蹈起来,把他在龙宫城的所见所感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可换来的除了几声嗤笑和冷哼,什么都没有留下。
“要我说啊……”货郎跟挑担同伴嚼舌根,“定是海坊主掳去做了三年苦工,脑子都腌坏了……”
当最后一线夕阳沉入海平线时,浦岛子孤身一人跪坐在被冰凉海水浸透的沙滩上,衣中所藏的玉匣硌得他胸口生疼。海浪声里突然混进了陌生的渔歌小调,那曲调像是他幼时哄睡的民谣,却又拐着古怪的弯。
“龙宫三年……地上三百年……”浦岛子突然癫狂大笑,手指深深掐进玉匣缝隙。
星暝隐着身形蹲在参天老树的横枝上。海风卷着咸腥味掠过脚边,远处沙滩上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正抱着他心目中唯一的希望——尽管那东西从某种意义上算是幸运,也算是不幸。
浦岛子的手指突然痉挛般抽搐起来。星暝瞧见他手背暴起的青筋像蚯蚓般蠕动,原本养成白色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褐斑。海浪“哗啦”拍碎在礁石上,惊起几只海鸟。渔夫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指甲在玉匣表面抓出刺耳的刮擦声。
“咔嗒。”
匣盖弹开的瞬间,星暝看到浦岛子的黑发如同被火燎过的枯草般褪成灰白,挺拔的脊梁像融化的蜡像般塌陷下去。几个躲在远处偷看的孩童突然尖叫起来——他们亲眼看着二十来岁的精壮汉子眨眼间变成鸡皮鹤发的佝偻老人。
“海妖!是海妖作祟!”挑着鱼篓路过的汉子踉跄后退,捞到的鲷鱼撒了满地。浦岛子颤巍巍伸出树皮似的手掌,喉咙里滚出的却是破风箱似的喘息:“救……救命……”
老人的膝盖深深陷进湿沙里,浑浊的泪珠顺着满脸沟壑往下淌。有个胆大的后生突然抄起舢板上的橹杆,却被老渔妇死死拽住:“作死啊!没见着海坊主在收替身?”
潮水退去的沙滩上,星暝的草鞋碾碎半片贝壳。他特意换了身行头和面目,把斗笠压得极低,粗布麻衣裹着单薄身子,活像个饱经风霜的行脚商。当第七个浪头扑来时,他突然扯着嗓子喊:“老爷子!您这岁数怕是见过大场面吧?”
围观人群的骚动突然凝滞。正要四散离去的村民们齐刷刷转头,看着那风烛残年的老人颤巍巍举起玉匣。星暝趁机挤到前排:“哎哟!这老丈的匣子莫不是龙宫城的宝贝?”
这句话像火星子溅进油锅。拄着拐杖的里正突然眯起老眼——他注意到比他更衰老的浦岛子怀里的玉匣正泛着珍珠般的光晕,这可不是寻常平民能得的物件。
“三百年前……”浦岛子的破锣嗓子刚开口,就被海风呛得剧烈咳嗽。星暝蹲下身,借着拍背的姿势往他后心渡了缕灵气:“您慢慢说,当年是不是见过长着兔耳的仙女?”
围观的人群突然响起抽气声。几个原本要溜走的汉子又缩回脚,他们突然想起祖辈传说的“辉夜姬故事”。当浦岛子断断续续说到五色神龟时,里正的拐杖“咚”地杵进沙地:“都听见了?这是海神大人亲自点化的现人神!”
星暝偷眼瞧着众人神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故意提高嗓门:“要我说,这等大神合该供奉起来!”说话间袖口微抖,几点银芒悄无声息地没入几个碎嘴婆子的后颈——她们正要嚷嚷的“海妖”二字突然卡在喉头,变成敬畏的颤音。
当夜,燃起的香火映红了半边渔村。星暝蹲在屋脊上啃着顺来的烤鱼,看着浦岛子的名字被供上简易制作的神龛。里正带着全村行土下座的大礼,几个顽童偷摸着想摸老人雪白的长须,被自家爹娘揪着耳朵拖去磕头。
“总比被当成妖怪烧死强。”星暝眼神一暗,随即又恢复清明。他随口吐出鱼刺,指尖银芒一闪。自梁柱上突然落下几片青瓦,正砸在想要质疑的愣头青跟前——那小子“扑通”跪下的动静比谁都响。
“凡人求的不是真相,而是能跪拜的图腾。”夜风掀起他粗布的衣角,露出内里狩衣的纹路,“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或许还是如此吧。”
他拍了拍手,整个人消失在夜色中。至于对方最后能走到哪一步,那就看这个倒霉蛋的福分了——当然为了避免日后的麻烦,又或者是恶趣味作祟,星暝还是悄悄在玉匣上做了点小手脚。
……
“启禀陛下!”传令官的大嗓门震得寝殿垂帘直晃,“丹波国急报!管川渔村出了位三百岁的老神仙!”
淳和天皇正歪在软枕上打盹儿,闻言差点把怀里的黑猫甩出去。侍女慌忙扶住歪斜的漆盘,梅子蜜饯骨碌碌滚了满地。
“三、三百岁?”天皇的睡意全被惊散了,他趿着木屐冲到屏风前,“当真不是乡野谣传?”
“千真万确!”传令官脑门磕在石砖上咚咚响,“那浦岛子自称见过龙宫城的兔耳仙女,如今全村都给他立了生祠!”
天皇手里的狼毫“啪嗒”掉在书页上,墨迹晕染开徐福东渡的插图。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安倍家的密奏——夜观星象时,紫微垣东南有异芒划过,正应了海上仙山现世的卦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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