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手指上的创可贴。“哦，没事，不小心划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把手往后缩了缩。
沈砚的目光却依旧落在她的手上，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的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别的什么。
“抱歉。”他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很轻。
林晚诧异地抬起头看他。他这是在为弄伤她的手而道歉？还是为将她卷入这一切而道歉？
他没再看她，只是垂着眼眸，看着地面上的某一点，侧脸在幽蓝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脆弱。
“那个噩梦……”林晚鬼使神差地又提起了那个话题，声音很轻，带着试探，“你之前……梦到的……是‘守夜人’的任务吗？”
沈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像上次那样用冰冷的沉默拒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林晚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却极其缓慢地、几不可闻地……点了一下头。
一个几乎微不可察的肯定。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果然……那场涉及孩子的惨剧，真的与他有关。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让她几乎想要退缩。可同时，她又清晰地看到了他此刻眼底深处那无法掩饰的痛苦和……挣扎。
那不是冷血杀手该有的眼神。
“那不是……计划内的。”沈砚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依旧没有看林晚，仿佛只是在对着空气陈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来，“情报……出了致命的错误……我们赶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指节泛白，仿佛又陷入了那场可怕的回忆。
“撤退命令……已经下达……但对方的狙击手……控制了制高点……封锁了唯一的安全通道……”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那些孩子……他们躲藏的地方……暴露了……流弹……”
他猛地闭上了眼睛，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再也说不下去。但那未尽的话语和那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的巨大痛苦，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是一场因为错误和意外而导致的悲剧。而他，身在其中，却无力阻止。
林晚怔怔地看着他，所有的恐惧和质疑，在这一刻，都被他眼中那沉重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痛苦所淹没。
她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那么厌倦，为什么会那么疲惫，为什么会在梦里都不得安宁。那不仅仅是身体的伤痕，更是刻在灵魂上的烙印。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词汇匮乏，任何语言在这样沉重的过往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伸出手，轻轻地、覆盖在他那紧紧攥住的、微微颤抖的右手上。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沈砚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到。他倏地睁开眼，看向她，眼中带着一丝愕然和来不及掩饰的脆弱。
林晚没有躲闪，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平静，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一种深切的、无声的理解和……悲悯。
沈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那尖锐的愕然和防备，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融化、褪去。他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攥紧的拳头，也在她轻柔的覆盖下，慢慢地、试探性地松开了少许。
他没有推开她的手。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冰冷的地面，幽蓝的灯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味，都成了这一刻微妙氛围的背景。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绪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有痛楚，有理解，有一种超越言语的连接正在无声地建立。
过了许久，沈砚才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反手握了一下她的指尖，力道很轻，一触即分，仿佛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然后，他移开了视线，重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
但这一次，他的呼吸似乎变得更加平稳和悠长。
林晚也收回了手，指尖还残留着他方才那一瞬间微热的触感。她的心跳有些快，脸颊也有些发烫，但心中那片因为恐惧和未知而产生的冰层，却仿佛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有温暖的微光透了进来。
她知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依然深不见底，那些血腥的过往和现实的危险依然存在。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绝对安静与隔绝的“沉默之间”，他们似乎暂时触碰到了彼此灵魂深处，最真实也最脆弱的那一部分。
窗外（虽然并没有窗）的世界依旧危机四伏。
但在这地底深处，两颗戴着面具、布满裂痕的灵魂，正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彼此靠近。
尽管前路依旧迷茫，但有些事情，已经开始变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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