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无风,心灯结玉,辉光温润,映照着任天齐沉静的面容。七日枯坐,道基之伤未愈,心域之内依旧破败,但那一点自秽土中诞生的混沌源质,却如同黑夜中的孤星,坚定地散发着微光。
他并未急于修复创伤,而是将心神沉入那枚新生的“灯芯玉”中。玉虽虚幻,却仿佛一面澄澈的冰镜,映照着他与苏璃霜神魂之间那缕愈发坚韧的羁绊,也映照出外界北溟天地间,那些更为隐秘的流动。
通过这枚“玉”,他“听”到了之前未能察觉的声音。
那不是冥河死气的怨毒低鸣,也不是寒寂天道的冰冷排斥,而是源自脚下这片万古冰原更深、更古的……叹息。
如同巨兽沉睡中的呼吸,缓慢,沉重,带着冻结万物的死寂。这叹息并非针对他,更像是这片土地本身亘古以来的韵律。冰层在其下缓慢挪移,发出细微却足以撕裂山岳的“嘎吱”声;地脉深处,极寒的灵力如同冰冷的血液,沿着古老的通道流淌,滋养着上方的一切,也冰封着下方的不详。
北溟,是活的。它有自己的呼吸,自己的脉搏,自己的……意志。只是这意志太过古老、太过宏大、太过冰冷,寻常修士根本无法感知,只会觉得是天地自然之威。而任天齐,因道途特殊,又历经与冥河、寒寂的纠缠,更借“灯芯玉”与苏璃霜这北溟本源孕育的冰魄相连,才得以窥见这冰山一角。
他仿佛能感觉到,自己正站在一头沉睡的冰古巨兽的背脊之上。
而他和苏璃霜,连同这盏心灯,不过是巨兽鳞片缝隙间,偶然落下的两颗尘埃。
这种认知,并未让他感到渺小,反而让他对“混沌包容”有了更深的理解。他的道,要容纳的,或许不仅仅是能量与法则,更是这方天地本身的“存在”。
就在他心神与这片古老冰原韵律尝试契合的刹那——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琉璃盏碎裂的异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响彻在他的心神深处!
声音的来源,是那枚刚刚稳固的“灯芯玉”!
任天齐心神一凛,瞬间内视。
只见那米粒大小、半透明的冰玉核心,不知何时,竟浮现出了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裂痕!裂痕并非黑色,而是一种空洞的、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之色!
一股远比冥河死气更加纯粹、比北溟寒寂更加古老的凋零之意,正从那裂痕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这凋零之意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标记,一种召唤!
它无声地诉说着万物终将归于的终极归宿,冰冷,绝对,不容置疑。
几乎同时!
“咚!”
一声沉闷如擂巨鼓的震动,自极北那永冻深渊的方向,隔着无尽虚空,悍然传来!这一次,不再是法则层面的涟漪,而是实实在在的物质层面的冲击!
整座冰宫废墟猛地一跳!殿顶簌簌落下千年不化的冰尘,地面坚冰裂开更多细密纹路。千里冰原随之震颤,无数冰山雪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任天齐霍然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殿壁,刺破了漫天风雪,死死钉在北方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
在他的感知中,那深渊不再仅仅是散发冰冷注视的“源头”。就在刚才那声“鼓响”传来的瞬间,他“看”到了——在那无尽的黑暗深处,有两轮巨大无比、如同惨白冰月的轮廓,微微……睁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之后,是比永夜更深的黑暗,是连时空都能冻结的绝对死寂!
那并非生物的眼眸,而是某种规则的显化,是北溟这头“冰古巨兽”沉寂了无数岁月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苏醒的征兆!
是因为他试图契合北溟韵律,触动了某种禁忌?还是因为他这“异数”的存在,以及“灯芯玉”这种融合了混沌、寂灭、冰魄的“异物”诞生,终于引起了这沉睡主宰的注意?
那“灯芯玉”上的虚无裂痕,与深渊中初睁的“渊瞳”,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凋零的标记已然打下。
苏醒的进程已被拨动。
任天齐能清晰地感觉到,周遭天地间那原本只是宏大冰冷的寒寂道韵,正在悄然变质,多了一种主动的、带着审视与漠然的意志。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冰冷的钢针,刺得肺腑生疼。连那漫天风雪,都似乎带上了某种规律的轨迹,如同无形的枷锁,缓缓收紧。
之前的冥河死气、寒寂天道排斥,更像是这北溟天地的“自卫”机制。而此刻,他面对的,或许是这片冰古之地真正“主人”的……凝视。
任天齐缓缓站起身。
周身混沌光晕自然流转,将那盏出现裂痕的心灯牢牢护在中央。他脸色依旧苍白,道基依旧受损,但脊梁挺得笔直,眸中那片万象归真的深邃里,映照出北方深渊那两轮初睁的惨白轮廓。
无惧,亦无怒。
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划,一道由混沌气流与寂灭意韵交织而成的灰色符文缓缓凝聚。符文结构古朴而怪异,仿佛蕴含着天地未开时的至理。
然后,他对着北方,将那枚符文,轻轻推出。
符文离手,并未散发出毁天灭地的气势,而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没入虚空,朝着那永冻深渊的方向飘去。
这不是攻击,是回应。
是对那“标记”与“凝视”的回应。
以他任天齐之名,以他混沌寂灭之道,回应这片古老冰原即将彻底苏醒的主宰。
殿外风雪更急,却再也无法靠近主殿分毫。
地底冥河支流死寂无声。
北溟的天,真的要变了。
而殿中之人,已准备好,面对这来自万古冰骸的低语,与那深渊之瞳的正式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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