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垣的春天总来得慢些,柳梢刚冒芽尖,风里还裹着残冬的凉,却已偷偷渗进草木的嫩气。城东的 “启明实业” 厂区里,新栽的榆树苗抽着绿,车间外的空地上,整齐码着几排木箱,箱口敞开,露出里面米白色的肥皂 —— 这是沈未央盯着调试了半个月的成果,皂体细腻,泛着淡淡光泽,凑近能闻到松木的清香气,比市面上那些灰扑扑、带着碱味的土皂,精致得像件小玩意儿。
沈未央蹲下身,拿起一块肥皂,指尖划过光滑的表面,眼底满是期待。这不仅是他造的第一批民用产品,更是他想在 “军工” 之外,为这片土地种下的工业种子 —— 枪炮能保家,可肥皂、染料这些日用之物,才能让百姓的日子真正安稳起来。
“沈先生!”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负责销售的老陈攥着账本,额角冒了汗,声音都带着颤,“不行啊!这皂…… 卖不动!”
沈未央直起身,眉头微蹙:“怎么回事?咱们的皂去污力强,还不伤手,不该没人要。”
“您是不知道,” 老陈把账本摊开,指着上面的数字,“一来,咱们是新牌子,老百姓只认‘王记土皂’或者洋行的‘西洋皂’,说咱们的皂‘没听过,不敢用’;二来,成本高,定价比土皂贵一倍,比南洋来的皂也贵两成,普通人家舍不得;三来……” 他压低声音,“城里那几家洋行和王记皂坊,好像串通好了,不让杂货店进咱们的货,还说咱们的皂‘加了古怪东西,洗了烂手’!”
沈未央听完,眉头微蹙。他料到推广会有阻力,却没想到情况如此复杂。这不仅仅是产品质量问题,更是商业竞争、品牌认知和渠道壁垒的综合较量。他一个搞化学的,对市场营销实在是门外汉。兵工厂那边可以靠霍家的命令和前线需求强行推动,但民用消费品,必须遵循市场规律。
“您别愁坏了身子。” 老陈看着他的脸色,连忙安慰,“要不…… 咱们降点价?哪怕不赚钱,先把牌子打出去也行。”
“降价不是办法。” 沈未央摇了摇头,“成本摆在这,降价只会让工厂难以为继。先等等,我想想。”
接下来几天,仓库里的肥皂越堆越多,账本上的销售数字却纹丝不动。负责财务的先生来汇报,说采购原料的钱快周转不开了;连之前支持他的官员,也私下问 “是不是方向错了”,沈未央第一次尝到了 “有力使不出” 的无力感 —— 他能在实验室里调整千百次配方,却撬不动老百姓心里的 “老牌子”,也破不了那些商家的联合挤压。
这天上午,沈未央正对着销售报表发呆,院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掀帘子的风,带进来一串银铃似的笑:“未央哥哥!我来啦!”
霍云苓蹦蹦跳跳地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个食盒,里面是春桃做的桃花糕。她一眼看到桌上的报表,又瞥见墙角堆着的肥皂箱,凑近问道:“未央哥哥,我听秦副官说,咱们的皂卖得不好?”
沈未央苦笑着将老陈提到的困难简单说了一遍。
她拿起一块肥皂,翻来覆去地看,指尖蹭过皂体的光泽,忽然眼睛一亮,拍了下手:“未央哥哥,我知道了!咱们的法子不对!光等着人家来买不行,得让他们知道这皂有多好!”
“哦?你有主意?” 沈未央来了精神 —— 霍云苓总有些跳脱的想法,说不定能破局。
“当然!” 霍云苓把肥皂放在桌上,兴奋地说,“我以前跟母亲去布庄,老板娘为了让客人买新布,就摆着水盆让客人试手感!咱们也能这么干啊!在城里最热闹的街口摆个摊子,放几盆水,再拿些脏布、油腻的碗,让路过的人亲手试试 —— 咱们的皂一搓就出泡沫,脏东西一下就掉了,还不伤手,试过的人肯定愿意买!”
这不就是 “体验式营销” 吗?沈未央眼前一亮,他之前只想着 “产品好就有人买”,却忘了 “眼见为实” 对老百姓有多重要。
霍云苓越说越起劲,手指点着肥皂:“还有!咱们不能只盯着普通人家!我那些姐妹,还有府里的太太们,最讲究干净,也舍得花钱!咱们做一批好看的包装,比如用红绸布包着,皂上刻点花纹,印上‘启明’两个字,做成礼盒装,我去跟她们推荐,肯定有人买!”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军队!士兵们行军打仗,衣服、伤口都要清洁,用差的皂容易感染!咱们跟后勤部门说,批量卖给军队,既帮了弟兄们,又能走量,多好!我这就去找秦副官!”
看着霍云苓眼里的光,沈未央心里的郁结一下子散了。他之前太局限于 “技术思维”,却忽略了 “贴近人心” 的办法 —— 霍云苓的主意,虽不复杂,却精准地戳中了问题的要害:让老百姓 “眼见为实”,让有钱人 “有面子”,让军队 “得实惠”。
“云苓,你说得太对了!” 沈未央的眼神重新亮了起来,“就按你说的办!咱们分三路走:体验点、高端礼盒、军队采购,一起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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