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芪的手指在供词纸上微微颤动,笔尖悬于纸面,墨迹将落未落。甘草没有催促,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方油纸,缓缓展开。一根细长的黑发躺在纸上,根部略带焦痕,像是被火燎过边缘。
他将油纸推至灯下,烛光透过发丝,映出清晰的轮廓。
“你儿子的头发。”甘草声音低而稳,“他们能送到你手里,也能把它烧成灰,撒进棺材。”
黄芪猛地抬头,瞳孔剧烈一缩,喉头上下滑动,仿佛有东西卡在那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你以为你在替罪?”甘草向前半步,影子压在桌面上,盖住了那张空白供词,“不。你只是棋子。他们要的不是这根野山参,是乱局。太后病重,药出纰漏,太医院必遭清算。旧制崩解,新权上位——这才是‘逆药谋’。”
黄芪嘴唇抖了一下,手指松开笔杆,整个人向后靠去,脊背贴住椅背,像是被抽去了力气。
“我……我不知道这些。”他喃喃道,“我只知道,不做,妻儿就死。”
“那你现在做完了,他们就会放人?”甘草冷笑,“你信吗?”
黄芪闭上眼,额角青筋跳动。良久,他睁开眼,目光涣散:“我不敢不信……也不敢再信。”
甘草不再逼问。他转身走到墙角的药柜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些许雄黄末,又从另一瓶中倾出附子粉,两味药并列置于纸上,间距不足一寸。
“这两种药,单独无奇。”甘草盯着黄芪,“但若合用,可激控心剂之毒。你核验药材多年,真不知?”
黄芪呼吸骤停,眼神猛然聚焦在那两堆粉末上,脸色瞬间惨白。
“你……你怎么会知道……”他声音发虚,“那是……‘引药’的配比。”
“所以你知道。”甘草逼近一步,“说吧,‘引药’到底是什么?”
黄芪低头,双手攥紧衣角,指节泛白。他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搏斗,挣扎良久,终于开口,声音几不可闻:
“十二味引药……集齐之后,可炼‘控心剂’。此药不杀人,却能乱神志,使人言听计从。尤以野山参为引,调和诸毒烈性……太后体虚,久服补药,最易入毒。”
甘草眉峰微动:“谁定此策?”
“我不知道主谋。”黄芪摇头,“我只知代号‘海藻’,总舵在海外孤岛,叫海藻岛。所有指令皆由黑袍人传递,左手缺三指……每完成一环,便有一信送达。”
“江北的模具,是你交接的?”
“是。腊月廿五,我奉令赴仓查修,实则取回假钥模具。回来后,找锁匠配钥,再趁持令入库时换参。烧掉凭证,封锁消息……每一步,都写好了。”
甘草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除了你,还有谁参与换参?”
“只有我。”黄芪断然道,“钥匙、令符、流程,皆由我经手。石斛只是被我威胁,她不知内情。”
“那柴胡呢?”甘草冷不丁问。
黄芪一怔:“你怎么知道柴胡?”
“回答我。”
“柴胡……是下一味引药。”黄芪声音低了下去,“原定由莪术在太医院外接应,混入御膳房药膳组,借调理肝气之名下药。但计划尚未启动,我就被你盯上了。”
甘草眼神一沉。柴胡——熟地曾提过的药名,江北半夏庄乌头案中亦有痕迹。线索终于连成一线。
他回到案前,从怀中取出笔墨,写下一行字:“妻儿安置于禁军暗驿,由防风亲督,明日即行。”写罢,推至黄芪面前。
“信我一次。”他说,“否则,你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
黄芪盯着那行字,手指颤抖着伸向胸口内袋。他迟疑片刻,终于掏出一个油纸包,层层揭开,露出一张泛黄纸页。
甘草接过,展开细看。
纸上列着十二味药名:
附子、乌头、雄黄、麝香、野山参——已被勾去。
余下七味中,赫然写着“柴胡”。
末尾朱批三字:“海藻岛 总舵待验。”
他指尖抚过“柴胡”二字,心中如寒潭投石。熟地曾因研制“速生血药”被诱试药,其方中正含柴胡。逆药阁早已布局,步步为营,借他人之手,试毒炼方。
“这张单子,还有谁见过?”甘草收起清单,声音低沉。
“只有递信之人。”黄芪摇头,“每次交接,都在子时三刻,城西废窑。他从不现身,只将信塞入窑口铁管。我取信,他便走。”
“你从未追查?”
“不敢。”黄芪苦笑,“我若多看一眼,妻儿的信就会晚到一日。有一次,我迟归半个时辰,回家时桌上只有一缕头发……和半片指甲。”
甘草不再多问。他将假钥模型、拓稿、雄黄屑与引药清单一并收入锦囊,封口,藏入袖内深处。动作沉稳,毫无波澜。
屋内寂静,唯有灯芯偶尔爆裂,发出细微声响。
黄芪忽然抬头:“你……真的能护住他们?”
甘草看着他,目光如深井:“我不能保证他们活着。但我能保证——若他们死,凶手必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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