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的雪总算停了,日头透过云层洒下来,在积雪上漾开一层朦胧的金光。苏凝搬了张矮凳坐在库房门口,手里捏着根枯枝,在雪地上反复划着 “镇国将军” 四个字。笔画越来越深,雪沫子溅在棉鞋上,融化成水,冰凉地渗进鞋底,她却浑然不觉。
张秀女蹲在旁边搓麻绳,线轴是淑妃宫里赏的紫檀木,上面缠着的麻线韧劲极好,据说是用边关特有的山麻制成,沾水后能勒断铜钱。她搓线的手忽快忽慢,目光时不时瞟向苏凝,嘴唇抿得发白:“真要听皇后的,去梅林揭发证词?”
苏凝没抬头,枯枝在 “镇” 字上划了道横,把那字拦腰截断:“听她的,我们活不过初三;不听,活不过初五。” 她将枯枝插进雪堆,看着它斜斜地立着,像根随时会倒下的旗杆,“皇后要的不是证据,是个由头;淑妃防的不是将军,是我们这些‘变数’。”
张秀女的手抖了一下,麻线在指尖勒出红痕:“可…… 可皇后说能给苏家平反。你父亲……”
“父亲?” 苏凝猛地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父亲当年弹劾丞相,字字句句都是忠言,结果呢?被诬陷通敌,斩于闹市,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她抓起地上的雪,狠狠攥在手心,冰碴子刺得掌心生疼,“这宫里的‘平反’,从来都是用新的血债换旧的冤屈。她让我扳倒镇国将军,无非是想让我苏家变成她手里的刀,刀钝了,就该扔了。”
张秀女被她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住,手里的线轴 “咕噜” 滚到雪地里,露出底下压着的半张字条 —— 是昨夜刘嬷嬷落下的,上面 “边关” 二字被雪水晕开,墨迹里掺着极细的金粉,是坤宁宫特有的朱砂。
苏凝捡起字条,指尖捻着金粉,那粉末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你看这金粉,是皇后用凤印调的,全宫独一份。刘嬷嬷故意落下这字条,就是想让我们知道,淑妃早就盯着皇后的动作了。”
她忽然想起铁柜里那本边关账册,上面记着镇国将军去年秋日用 “药材” 名义,给京城送过三批货,签收人写的是 “李”。当时只当是寻常采买,此刻想来,那 “李” 定是淑妃的人 —— 镇国将军明着是皇后赏的玉佩,暗里却早和淑妃勾连,这盘棋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那将军到底有没有通敌?” 张秀女的声音发颤,搓线的手停了,“若是真有……”
“有没有不重要。” 苏凝将字条塞进袖中,雪地上的字迹被她用脚碾平,“重要的是皇上信不信。皇后要的,就是让皇上觉得‘宁可信其有’;淑妃要的,是让皇上觉得‘定是诬陷’。我们夹在中间,说‘有’是死,说‘无’也是死。”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目光望向远处的景仁宫。淑妃的宫殿在日头下泛着冷白的光,飞檐上的走兽张着嘴,像要吞噬什么。听说淑妃昨夜给皇上递了密折,说镇国将军在边关截获了敌国密信,正连夜送回京 —— 这哪里是报捷,是怕皇后抢先一步,先给将军扣上罪名。
“可我们总得选一边吧?” 张秀女追上来,手里攥着搓好的麻绳,那绳子被她拧得像条蛇,“总不能眼睁睁等着……”
“等,才是最好的法子。” 苏凝转身回了库房,铁柜上的铜锁在日头下泛着冷光,“你看这锁,钥匙在我们手里,可锁芯里的机关,皇后和淑妃都摸得差不多了。这时候开门,两边都会觉得我们投了对方;不开门,她们反倒要猜,要防,要在我们身上耗心思 —— 她们耗得起,我们耗不起,但她们怕耗。”
她打开铁柜,从最底层翻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干硬的麦饼,是三年前父亲入狱前塞给她的。饼里夹着张字条,“忍一时,观其变”,字迹被汗水洇得发皱,却字字清晰。
那时她不懂,只当是父亲无奈的安慰。如今才明白,这 “忍” 和 “观”,是在这吃人的宫里活下去的唯一法门。
正说着,院墙外传来脚步声,是淑妃宫里的小太监在扫雪。那太监扫地的动作很怪,扫帚总往库房门口偏,雪堆里露出个油纸包的角 —— 和赵德海送玉佩的包裹一模一样。
苏凝对张秀女使了个眼色,两人假装没看见,转身去整理账册。小太监扫到门口时,故意咳嗽了两声,将扫帚往雪堆里一插,转身走了。他的靴底沾着片枯叶,是御花园梅林特有的,叶缘还沾着点胭脂,和皇后常用的 “醉春红” 一个味道。
“是皇后的人扮的。” 苏凝等他走远,迅速挖出雪堆里的包裹,里面是枚玉扳指,刻着 “忠勇” 二字,是镇国将军的私物,指缝里塞着张字条:“初三午时,梅林东南角,持扳指见副将李明德。”
李明德!就是账册上那个采买粮草的副将!皇后这是连接头的人都安排好了,就等她钻进去。
张秀女看着扳指,眼泪掉了下来:“她们这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不去,皇后定要灭口;去了,就是淑妃的眼中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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