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的身影隐在假山石缝里，指尖捏着片刚摘下的荷叶。方才小禄子与春桃的对话像淬了毒的针，顺着风钻进她耳朵里，扎得她心口发紧。直到确认两人彻底走远，她才拨开半人高的蒿草，快步折回沁芳亭。
沈微婉正对着湖面出神，指尖无意识地划着石桌边缘的纹路。听见脚步声，她没回头，只轻声问：“都听见了？”
“听见了。” 青禾走到她身后，声音压得极低，“淑妃要春桃今晚三更用助眠香迷晕您，引去冷宫后墙，还说要让您‘撑不住’。” 她顿了顿，补充道，“那小禄子提到‘任咱们处置’，恐怕不止下毒这么简单。”
沈微婉缓缓转过身，苍白的脸上已恢复了几分血色，只是眼底凝着层化不开的冷。“寒息散虽能致残，却死得太慢，淑妃要的是‘名正言顺’的死。” 她指尖点在石桌上的食盒，“冷宫后墙…… 那地方十年前烧死过一个私通侍卫的才人，至今留着半面焦黑的墙，是宫里公认的‘不祥地’。”
青禾心头一凛：“她想伪造您私通外臣，再‘意外’死于失火？”
“不止。” 沈微婉摇头，目光落在那方刚被青禾拾起的帕子上，“春桃的弟弟在慎刑司，淑妃拿人要挟，这步棋虽险，却也算用对了地方。可她忘了，春桃这种人，既然能为弟弟背叛我，将来也能为自己反咬她一口。”
她抬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动作从容得仿佛在谈论天气：“去，把陈院判给的那包‘固元散’取来。”
青禾应声从随身的锦囊里摸出个小巧的锦囊，里面装着些浅棕色的药粉。这是太医院陈院判按沈微婉的吩咐特制的，遇水即溶，无色无味，服下后能让脉搏变得迟滞无力，却对身体毫无损伤 —— 正是用来应付接下来的 “探视”。
沈微婉接过锦囊，倒出少许药粉掺进面前的热茶里。茶汤泛起一圈极淡的涟漪，很快恢复清澈。她仰头饮尽，喉间掠过一丝微苦的药味，随即被茶香盖过。
“寒息散的‘畏寒’是装的，这固元散的‘虚衰’才是给外人看的。” 她放下茶盏，对青禾道，“你去告诉陈院判，让他戌时三刻‘恰好’路过我的寝殿，就说奉旨给各宫送避暑的汤药。”
青禾点头：“奴婢这就去。那春桃……”
“让她来。” 沈微婉打断她，指尖在石桌上轻轻敲着，“酸梅汤该送来了，我得让她亲眼看见，我这‘病’是真的一日重过一日。”
话音未落，就见春桃提着个食盒快步走来，脚步比去时稳了些，只是耳根依旧泛着红。她走进亭时，目光下意识往沈微婉脸上瞟，见她唇色依旧发白，才暗暗松了口气，屈膝道：“娘娘，冰镇酸梅汤取来了。”
沈微婉没看她，只靠在美人靠上，声音气若游丝：“放着吧。”
春桃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时，一股寒气混着梅子的酸香漫出来。她偷偷抬眼，见沈微婉闭着眼，似是昏昏欲睡，袖中的手便悄悄攥紧了 —— 那油纸包着的助眠香就藏在袖口，小禄子说，只要等沈微婉回寝殿，趁她喝酸梅汤时点燃，保准半个时辰内睡得像死猪。
“娘娘若是乏了，奴婢扶您回寝殿歇息？” 春桃试探着问，声音里带着刻意装出的关切。
沈微婉缓缓睁开眼，眼底蒙着层刻意做出来的昏沉：“也好…… 只是走不动了。” 她看向青禾，“你去叫两个小太监来抬轿。”
青禾刚应声，沈微婉又补充道：“就叫…… 西配殿当值的那两个吧，他们脚程快。”
春桃心里咯噔一下。西配殿的两个小太监是皇后宫里调过来的，向来眼尖，若是他们跟着，自己还怎么点助眠香？可她不敢反驳，只能低头应是。
回寝殿的路上，沈微婉半倚在轿子里，轿帘被风吹得掀开一角。她瞥见春桃亦步亦趋地跟在轿旁，右手始终揣在袖里，指节泛白 —— 那里面定是藏着那包助眠香。
进了寝殿，沈微婉被扶到软榻上，青禾立刻张罗着让小厨房炖参汤。春桃站在殿角，眼神在屋里飞快地扫着：香炉在窗边的小几上，离软榻不远；炭盆在门口，正烧着银丝炭，烟味很淡…… 她暗自盘算着，等会儿趁青禾去取参汤，就把香粉混进香炉里。
可沈微婉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咳了两声：“青禾，你留下。” 她转向春桃，声音虚弱，“你去把我梳妆台上的玉梳拿来，许是梳梳头发能缓些。”
春桃咬了咬唇，只能应声走向梳妆台。那玉梳放在最上层的妆盒里，她打开时，眼角余光瞥见妆盒底层压着张纸，上面隐约写着 “慎刑司” 三个字。她心头一跳，正要细看，就听沈微婉在身后问：“找到了吗？”
“找到了，娘娘。” 春桃慌忙合上妆盒，拿着玉梳快步走回去，指尖却莫名发颤 —— 方才那三个字，像根针，扎得她后颈发麻。
沈微婉任由她给自己梳头，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榻边的锦缎。“春桃，”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弟弟…… 在慎刑司当差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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