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迎…检查…”
姜小勺干涩嘶哑的“欢迎词”如同石子投入死水,只换来门口五人更加锐利和审视的目光。清晨微凉的空气裹挟着行政执法车残留的汽油味和消毒水的气息,沉沉地压进“时味居”狭小破败的前厅。
为首的城管队长,国字脸,浓眉,代号“鹰眼”(姜小勺心里瞬间给他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从姜小勺那张糊满疲惫、恐慌和强挤笑容的脸上扫过,又越过他,投向店内。空荡的六张桌子,十二把椅子,剥落的墙皮,油腻反光的地面,还有空气中那股用力过猛、却依旧掩盖不住陈腐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异气味。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没说话,只是微微侧身,让出了通道。那动作无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他身后的年轻城管队员,一个拿着记录板,一个端着相机,如同两个沉默的执行者,迅速鱼贯而入。相机镜头如同冷酷的独眼,第一时间对准了店内环境,“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每一次闪光都像在姜小勺的心头猛戳一下。
卫生监督的一男一女紧随其后。金丝眼镜男(白大褂胸口别着“张工”的牌子)的鼻子微微耸动,像经验丰富的猎犬,精准地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可疑的气味。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墙角、桌椅缝隙,任何可能藏污纳垢的角落都不放过。短发女(“李工”)则面无表情,手里拿着取样棉签和试管,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锁定后厨那挂油腻的蓝布门帘。
最后进来的工商制服男(“王科”),腋下夹着公文包,神情严肃,目光直接落在收银台后面那个空荡荡的营业执照框上。
五个人,如同五台高效而冰冷的扫描仪,瞬间将小小的“时味居”从里到外笼罩在无形的压力网中。前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
姜小勺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手脚冰凉,后背瞬间又被冷汗浸透。他强撑着笑容,亦步亦趋地跟在最后进来的王科身边,声音发飘:“领…领导…您看…营业执照…在…在…”
“在哪?”王科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姜小勺压力倍增。
“在…在办!在补办!”姜小勺额头冒汗,语无伦次,“我爸…我爸之前…突然…手续…有点…有点耽搁…但…但快了!真的快了!”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这理由连他自己都不信。
王科没说话,只是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硬壳文件夹,翻开,拿起笔,在记录板上“唰唰”地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如同小刀在刮姜小勺的骨头。
就在这时,后厨方向传来一声短促、刻意提高的惊呼,是卫生监督的李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姜小勺的心猛地一沉!完了!最怕的还是来了!
只见李工掀开了后厨门帘,正站在门口,指着靠近灶台的地面——那是昨天李世民龙袍下摆蹭过、被姜小勺疯狂刷洗的地方!虽然被反复冲刷,但水泥地砖上,几道极其细微、颜色比周围略深、仿佛被某种特殊油脂沁入的暗红色痕迹,在清晨斜射进后厨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突兀!
“张工!王队!你们快来看!”李工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警觉和一丝发现线索的兴奋,“地面有异常污渍!颜色、质地都很可疑!不像普通油污!怀疑是…不明生物油脂或…违禁添加物残留!”
不明生物油脂?违禁添加物?!
姜小勺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厥!那…那明明是红烧牛肉面的油汤!顶多混合了点千年龙袍的“帝王气息”!但他能说吗?说出来怕不是直接送精神病院!
“鹰眼”队长和张工立刻快步走了过去。张工蹲下身,凑近那几道痕迹,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起,从银色手提箱里取出一根细长的取样针和一个小玻璃瓶,小心翼翼地刮取了一点残留物。动作专业而冰冷。
“拍照!固定证据!”鹰眼队长沉声命令。拿着相机的年轻城管立刻上前,“咔嚓”、“咔嚓”对着地面和正在取样的张工一阵猛拍。
“还有这里!”张工站起身,目光又如同鹰隼般扫到了操作台旁边那堆被姜小勺暴力刮下来的、还没来得及彻底清理的黑色油垢碎块!那些碎块边缘锐利,散发着浓烈刺鼻的陈年油哈味,堆在那里如同一座小型垃圾山。“后厨卫生死角!油污堆积严重!存在重大食品安全隐患!取样!”
李工立刻上前,用镊子夹起几块大的油垢碎块,放入专门的密封袋。那动作,仿佛在收集剧毒物质。
姜小勺看着自己昨天拼了老命刮下来的“成果”,此刻成了钉死自己的罪证,欲哭无泪。他感觉自己的血压在飙升,太阳穴突突直跳。
“老板!”张工站起身,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语气刻板得像宣读判决书,“请解释一下地面异常污渍的成分和来源!还有,后厨墙面大面积剥落(他指着被帆布遮住的地方),墙皮裸露,严重不符合食品加工场所墙壁应光滑、易清洁的规定!这堆油污又是什么情况?多久没有彻底清理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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