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谷的雨下得又急又密，豆大的雨点砸在穹顶玻璃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像无数只手指在焦急地叩门。林野将第七块过滤板从卡槽里抽出时，指腹被边缘的锈蚀划出细小的血痕——这些用旧文明锅炉钢板改造的过滤板，在0.33Sv/h的辐射雨水中浸泡了整夜，表面已凝结出层青绿色的铜锈，用指甲刮擦时，锈末簌簌落下，与过滤板截留的黑色淤泥混在一起，难分彼此。
过滤系统的集水区泛着令人不安的浑浊。林野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爬上沉淀池，雨水在池面激起密密麻麻的涟漪，每个涟漪中心都漂浮着细小的银白色纤维，像被撕碎的星图碎片。他将辐射仪的探针伸进水里，指针立刻从0.33Sv/h跳至0.37Sv/h，针尖在刻度盘上的颤动频率，与他腕间胎记的灼热感奇妙地同步——这是纤维污染的典型特征，与昨日在典籍库废墟发现的“共生纤维”完全一致。
“林哥，第三级滤池的石英砂全黑了！”阿正的呼喊从过滤塔底层传来，少年的声音被雨声切割得支离破碎。林野低头看见少年正蹲在齐膝深的积水中，用木勺舀出过滤层里的淤泥，那些淤泥在勺中蠕动着，隐约能看见银白色的纤维在其中穿梭，像一群被困在泥沼里的银鱼。
林野顺着摇晃的铁梯爬下去，每级台阶都积着层滑腻的生物膜，用刀刮开时，膜下的金属表面布满细密的孔洞——是被纤维分泌的酸性物质腐蚀的。“别用手碰。”他将一罐石灰水扔给阿正，陶罐在空中划出的弧线被雨水撕扯得模糊，“这些纤维能分解石英砂里的二氧化硅，普通的中和剂怕是顶不住。”
过滤塔的核心部件是三层嵌套的纤维滤网，最内层用的是红锈林蜘蛛丝与桑皮纸的混合纤维，在正常辐射值下会呈现出稳定的灰白色。此刻，那些纤维却泛着诡异的蓝绿色，网眼间挂满了絮状的沉淀物，用骨针挑开时，沉淀物立刻分解成无数细小的螺旋，在水中旋转着扩散——与《开元占经》星图中螺旋星的运动轨迹完全吻合。
“得换全套滤网。”林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他拧开塔顶的控制阀，浑浊的雨水立刻顺着管道倾泻而下，冲刷出的纤维在水流中形成银色的漩涡，“阿正，去仓库取新的蜘蛛丝，要去年秋天收获的那批，辐射耐受性比今年的高0.05Sv/h。”
少年蹚着积水跑出去时，木勺从腰间滑落，沉入池底的瞬间，立刻被涌动的纤维包裹，等林野捞起时，勺柄已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残存的木纤维与银白色细丝缠绕在一起，形成奇特的共生结构。他突然想起父亲笔记里的记载：“当变异纤维与植物纤维形成稳定共生体时，其腐蚀速率会提升三倍，需用含铅的活性炭才能抑制。”
过滤塔的压力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林野冲到仪表盘前，指针已跌破安全阈值，表盘玻璃上凝结的水珠里，漂浮着细小的纤维，在压力作用下被压成扁平的螺旋状，像被踩碎的星图。他迅速关闭进水阀，却发现阀门的齿轮已被纤维卡死，铜制的齿牙间嵌满了银白色细丝，转动时发出金属摩擦的尖啸，每一声都像是在啃噬着什么。
“用辐射抑制剂！”林野从帆布包掏出个棕色陶罐，里面的黑色粉末是用辐射冰原的真菌孢子制成的，在0.35Sv/h的环境下会释放出特殊的酶，分解纤维中的活性蛋白。他将粉末均匀地撒在齿轮上，粉末遇水后立刻膨胀，在齿牙间形成层黑色的薄膜，那些银白色纤维接触薄膜的瞬间，开始蜷曲、发黑，却仍有几根最粗的顽强地钻透薄膜，尖端的倒刺闪着金属般的冷光。
阿正抱着蜘蛛丝回来时，浑身已湿透，怀里的纤维网在雨水里微微发光。“仓库的活性炭不多了。”少年的嘴唇冻得发紫，牙齿打颤的声音与过滤塔的轰鸣交织在一起，“老周叔说， last month和黑鸦聚落换的那批铅炭，可能混了辐射超标的矿渣，过滤效果只有三成。”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沉。他将新的纤维滤网固定在卡槽里，手指触到蜘蛛丝的瞬间，感觉到网面传来细微的震颤——是纤维在辐射场中产生的共振。去年的蜘蛛丝果然更坚韧，雨水穿过时，网眼间的纤维会自动收缩，将直径超过0.01毫米的颗粒完全截留，可那些银白色的细丝却能轻易穿过，在网的另一侧重新聚集，像在进行某种有目的的迁徙。
“把剩下的铅炭全拿来。”林野的刀在过滤塔的金属壁上划出火花，他要在塔壁上临时加装一层活性炭过滤层。当他凿穿第三层钢板时，一股带着金属腥气的水流喷涌而出，其中夹杂着块不规则的金属片，落在地上时发出清脆的响声——是734号金属片的碎片，边缘的锯齿恰好与过滤层的纤维纹路咬合。
金属片在积水中缓缓旋转，带动周围的纤维形成漩涡。林野用镊子夹住碎片，发现其表面覆盖着层透明的生物膜，膜下的螺旋纹路正在缓慢变化，从顺时针转为逆时针，每转一圈，周围的辐射值就会波动0.01Sv/h。“这是……活的？”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碎片边缘的纤维突然像触须般伸长，尖端刺破他的手套，在掌心留下螺旋状的血痕——与净化者的标记完全一致，可昨夜记忆中长老明明说过那是“共生纤维”的自然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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