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谷的夜带着浸透骨髓的凉意，林野站在典籍库中央的星图石板上，靴底与青石板接触的地方传来细微的凉意。石板上用朱砂绘制的北斗七星在月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那是用守卷人历代的血混合朱砂调制的颜料，在0.3Sv/h的辐射场中能保持千年不褪色。他的影子被天窗漏下的月光拉得很长，恰好与"天枢星"的刻痕重叠，像被星辰选中的印记。
石台上的青铜鼎里，变异艾草的余烬还在散发着淡青色的烟。这种草的烟气能让典籍中的纤维保持稳定，同时驱散那些对文字敏感的噬纸虫。林野伸出手，指尖在鼎沿的刻纹上轻轻滑动，那些螺旋状的纹路是第一代守卷人刻下的，与他腕间胎记在辐射仪下呈现的图案有着相同的曲率，只是更古老，更沧桑。
"该开始了。"老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老人手里捧着个紫檀木盒，盒面镶嵌着七块不同颜色的玉石，组成简化的北斗七星。他的步伐比往日更缓慢，每一步都在石板上留下轻微的声响，像在数算着什么。"你父亲当年默念誓词时，也是这样的月夜，只是那天的辐射值比今晚低0.02。"
林野转身时，月光恰好照亮他胸前的青铜吊坠。那是用父亲的指骨打磨的，里面封存着一缕《开元占经》的纤维，在黑暗中会发出微弱的荧光。他接过紫檀木盒，入手的重量比想象中沉，盒锁是个精巧的星图机关，需要将七块玉石转到特定方位才能打开——这是守卷人传承仪式的一部分，只有能辨识星图的人才能窥见誓词的真容。
"口诀是'斗转星移，天枢为始'。"老周的手指在盒面轻轻点了点，"你爷爷教我的时候说，这机关不仅是考验，更是提醒：守卷人的使命，永远与星图同步，与天地共振。"他退到门口的阴影里，十字弩斜挎在肩上，弓弦的张力在寂静中仿佛能被听见。
林野按照口诀转动玉石。当最后一块代表天枢星的白玉归位时，木盒发出"咔嗒"一声轻响，盒盖自动弹开，露出里面泛黄的麻布卷轴。卷轴的纤维中混着极细的金属丝，在月光下呈现出星图的纹路，与石板上的朱砂图案形成奇妙的呼应。他用骨刀小心地挑开卷轴的系带，一股混合着墨香与辐射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打开了尘封的时光。
誓词的文字是用虫蛀的方式留在麻布上的。那些细小的孔洞组成的字迹，在0.31Sv/h的辐射场中会微微凸起，形成立体的触感。林野的指尖抚过开头的"天地为鉴"四字，孔洞的排列方式让他想起低辐射区采集的星纹蕨孢子，也是这样既脆弱又坚韧，既无序又暗藏规律。
"开始吧。"老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庄重，老人的身影在门框上投下佝偻的轮廓，像块风化的石碑。"从'以血脉为引'开始，每念一句，就用指尖蘸一点鼎里的艾草灰，点在对应的星位上。"
林野深吸一口气，喉结上下滚动。当"以血脉为引"四个字在舌尖响起时，他感觉腕间的胎记突然发烫，像有颗种子正在破土。他蘸取艾草灰，点在天枢星的刻痕上，灰烬与朱砂接触的瞬间，泛起淡蓝色的火花，石板下传来细微的震动，仿佛大地在回应这句古老的誓言。
"以典籍为命"——第二句誓词出口时，他的目光落在周围的书架上。那些修复的、未修复的典籍在月光下沉默着，《九章算术》的残页边缘还留着他修复时的指痕，《开元占经》的星图在暗处与石板上的图案产生共鸣。他将艾草灰点在天璇星的位置，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腕的力度，那时的老人，是不是也在心中默念着同样的句子？
"以辐射为镜"——第三句让他想起红锈林的观测站。那些锈蚀的设备、钢笔里的星图、苏明远的签名，都像一面面镜子，照见旧文明的荣光与毁灭。他的指尖在天玑星的刻痕上停留了片刻，艾草灰形成的斑点中，竟浮现出苏锐兄妹布料上的"苏"字，转瞬即逝，像个幻觉。
老周在门口轻轻咳嗽了一声。林野抬头看见老人正用袖口擦拭眼角，月光照亮他手背上的辐射斑，那些螺旋状的斑块在这一刻竟与誓词的虫蛀纹路重合。"你爷爷念到这句时，把手指都按出血了。"老周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沙哑，"他说辐射这面镜子太锋利，能照见人心，也能割破人心。"
"以纤维为线"——第四句誓词让林野的思绪飘回修复室。那些银白色的、透明的、带着金属光泽的纤维，在他手中时而温顺如丝，时而凶猛如兽。他想起变异芦苇造纸时纤维的流动，想起太阳能板裂纹中纤维的挣扎，想起苏锐兄妹布料上那些能自行重组的纹路。当天权星的刻痕被艾草灰覆盖时，石板下的震动突然变得清晰，像有无数纤维在地下编织着什么。
"以星图为引"——念到第五句时，林野的目光再次投向天窗。北斗七星的轮廓清晰可见，斗柄的延长线恰好落在他脚下的石板中心。他想起钢笔里的箔片星图、低辐射区星纹蕨的孢子排列、共振花声波形成的脉冲规律，这些散落的星图碎片，此刻在他心中拼出完整的图案。玉衡星的刻痕被点亮时，卷轴上的虫蛀文字突然亮起，与夜空的星辰形成完美的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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