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李渊那蕴含无尽龙威与帝王怒火的呵斥声中凝固了一刹。李世民正处于心神失守、意志濒临崩溃的边缘,父皇那蜕变后带来的、如同洪荒巨兽凝视般的压迫感,几乎要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碾碎。跪倒,似乎已成定局。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超乎了所有人间想象的异变,骤然而至!
那片被浓重血腥、绝望哀鸣和冰冷雨水所笼罩的玄武门广场上空,那低垂压抑、铅灰色的厚重雨云,仿佛被一只无形无质、却蕴含无上伟力的巨手,以一种温柔却又无可抗拒的姿态,轻轻拨开。
没有震耳欲聋的雷鸣,没有撕裂长空的电闪,也没有狂风呼啸。天地间的一切杂音仿佛被瞬间抽离,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慌的绝对寂静。
紧接着,一道光,降临了。
那并非凡俗世间可见的任何一种光华。它纯净、高渺、清冷,仿佛凝聚了九天之上最纯粹的月华与星辉,又似剥离了所有杂质的晨曦初露。它不像日光那般炽烈霸道,也不似烛火那般摇曳微弱。它就那样静谧地、却又带着一种洞穿万古、裁定乾坤的绝对威严,自无穷高远、凡人不可及不可知的苍穹深处,沛然垂落!
这道仙光,柔和,却拥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穿透力。它所及之处,那弥漫在广场上空、浓烈得几乎化不开的血煞之气、怨憎之气、死亡之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嗤嗤”的细微声响,竟如同阳春白雪般迅速消融、退散。连那冰冷淅沥的雨水,在落入这片光晕范围时,似乎都变得轻盈、剔透了许多,沾染上了一丝圣洁的意味。
光芒并非均匀普照,而是具有灵性般,在李渊与李世民之间那片空旷的、遍布尸骸与血水的区域迅速汇聚、凝实。
氤氲的、如同液态宝玉般的仙气开始升腾、流转,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芬芳。这异香非兰非麝,吸入一口,便觉心旷神怡,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泰,仿佛连旧日暗伤都在悄然愈合。然而,在这份舒泰之下,却隐藏着一种更深层次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敬畏与卑微感。那是低维生命面对高维存在时,无法言喻的本能恐惧。
仙光核心处,光影扭曲变幻,一道曼妙绝伦、朦胧胧胧的身影,悄然凝聚浮现。
她仿佛立于另一重维度,与这片血腥的修罗场格格不入。身形在流转的仙光与轻纱中若隐若现,无法看清真切容貌,只能隐约窥见其完美到超越了人间一切想象极限的轮廓与仪态。衣袂飘飘,无风自动,周遭有无数细碎璀璨的光之花瓣不断凭空生出、绽放、又悄然湮灭,循环往复,演绎着生与死的奥妙法则。更有细微如尘埃、却复杂无比的淡金色符文,如同拥有生命的游鱼,在她周身的光晕中沉浮流转,构成层层叠叠、蕴含无上妙理的防御与隔绝阵法。
其存在本身,就自带一种宏大无边的场域。并非李渊龙威那般充满侵略性和霸道的压迫,而是一种冰冷的、绝对理性的、如同天道运转般漠然无情的至高威仪。仿佛日月星辰的运行,四季轮回的更迭,万物生灭的规律,皆在其一念之间。让广场上所有的凡俗生灵,从灵魂最深处感受到自身的渺小、短暂与微不足道,一种想要顶礼膜拜、将自身命运完全交托的冲动油然而生。
“神……神仙!是天神下凡了?!”
一个距离稍远、心智早已被连续剧变冲击得近乎麻木的士兵, 发出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因极度震惊而扭曲变调的呢喃,声音不大,却在这诡异的寂静中清晰可辨。
这声如同梦呓般的惊呼,仿佛是一个信号。
“噗通!”“噗通!”“噗通!”
接二连三的跪地声密集响起,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方才还在以命相搏的玄甲军与东宫卫率,此刻忘却了彼此的血海深仇,放下了手中的刀剑弓弩。李渊身边那些早已魂飞魄散的宦官侍卫,更是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般,拼命地将额头磕在冰冷的泥水之中。他们的身体因极致的敬畏与恐惧而剧烈颤抖,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呜咽、祈祷或是忏悔之声。在这等真正意义上的神迹面前,人间帝王的权威,沙场征战的功勋,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仿佛孩童的嬉戏。
就连勇猛绝伦、煞气贯体的尉迟恭,此刻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那并非物理上的力量,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灵魂层面的绝对碾压。他紧握着马槊的手指关节因极度用力而发出咯咯声响,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血管虬起,汗水混合着雨水滚滚而下。他咬紧牙关,凭借着沙场磨砺出的、钢铁般的意志,拼命抵抗着那股想要让他跪伏下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冲动。他最终没有完全跪下,但高大的身躯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佝偻,剧烈颤抖,仿佛背负着万丈山岳,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他那双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仙光中的身影,充满了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武者面对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伟大存在时,最原始的警惕与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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