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苏家禁地。血月依旧悬在头顶，泼洒着粘稠的红光，但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毁灭性威压，连同九头鸟震耳欲聋的嘶鸣，都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
只有燃烧的余烬在夜风中打着旋儿，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以及地面上纵横交错、深不见底的恐怖沟壑，无声诉说着方才那毁天灭地的碰撞。
林夜单膝跪在巨大的环形深坑中心。
深坑边缘的泥土和青石被恐怖的高温融化、琉璃化，中心位置更是向下凹陷成一个光滑的半球形，如同被陨石撞击过。坑底残留着暗红色的熔岩痕迹，丝丝缕缕的白烟正从中袅袅升起。
他低着头，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覆盖全身的暗银色龙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隐入皮肤之下，但那过程并非平滑，更像被强行剥离。鳞片褪去的地方，皮肤呈现出一种极度不健康的焦黑色，布满了蛛网般龟裂的焦痕，有些地方甚至深可见骨，血肉模糊。最严重的是他的右臂和胸口，那里的鳞片最后消失，留下的焦黑伤口深可见骨，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被高温瞬间碳化又冷却后的琉璃质感，没有丝毫鲜血流出，只有一种死寂的灰败。
覆盖体表的那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银色火焰早已消失无踪。但那股焚尽万物的毁灭力量似乎并未完全离去，反而如同跗骨之蛆，反噬回他的身体内部。五脏六腑如同被架在文火上反复炙烤，又像是被无数细小的银针穿刺，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深入骨髓的灼痛和虚弱。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流逝。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热度”在快速下降，一种冰冷的死意正从骨髓深处蔓延上来。
心口位置，那片逆鳞所在之处，灼痛感最为剧烈，仿佛有一块烧红的烙铁直接按在心脏上。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难以忍受的剧痛，提醒着他动用那禁忌力量的可怕代价。
“咳…咳咳！”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带着内脏碎块的黑红色血沫，溅落在滚烫的坑底，发出滋滋的声响。他试图撑起身体，但右臂刚一用力，焦黑的骨骼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吧”声，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险些再次栽倒。
燃鳞焚天…霸道绝伦，却也燃命！林夜心中一片冰冷。他毫不怀疑，刚才再多烧一秒，此刻的自己恐怕已经化为这坑底的一捧焦灰。
“林…林夜？”
一个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声音，打破了这死寂的余烬之地。
苏晚晴踉跄着，从环形深坑的边缘走了下来。她身上白色的狐火早已熄灭，那三条巨大的光焰狐尾也消失不见，只余下身后三条略显萎靡、覆盖着真实白色绒毛的尾巴，无力地垂落着，尖端还带着焦痕。她同样伤痕累累，衣衫破损，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走路时脚步虚浮，显然也到了极限。
但她那双总是带着疏离和清冷的眸子，此刻却死死地盯着深坑中心那个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里面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劫后余生的茫然，目睹神迹般的震撼，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是的，恐惧。
她亲眼看着那焚尽九头鸟本源、将神话凶煞硬生生从物质层面抹除的银色火焰！那绝非人类，甚至绝非寻常神眷者所能掌控的力量！那是一种源自亘古洪荒、带着漠视一切、焚灭万物的终极神性！那火焰燃烧时，她体内流淌的九尾天狐血脉都在本能地战栗、哀鸣！
这个来自贫民窟、被她一次次警告“离开”的少年，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苏晚晴一步步走近，脚下滚烫的琉璃化地面让她微微蹙眉。浓郁的血腥味和皮肉焦糊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当她终于看清林夜身上的伤势时，饶是以她的心性，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已经不是简单的重伤，而是生命本源被严重透支、肉身濒临彻底崩溃的状态！那些焦黑的伤口，散发着一种衰败的死气。
“你…”苏晚晴在他面前蹲下，声音有些干涩，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警告？质问？感谢？似乎都不合时宜。
林夜艰难地抬起头。血月的光芒落在他脸上，映照出左眼角未干的血痕，以及因为剧痛和虚弱而毫无血色的嘴唇。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却只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眉头紧锁。
“咳…死…死不了。”他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气音，“那…那东西…搞定了？”他努力抬起还能动弹的左手，指了指天空，动作牵动胸口伤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苏晚晴顺着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望向那片被血色浸染的天空。那里空空如也。曾经遮天蔽日的九头鸟虚影，连同它散逸的黑暗能量，都被那恐怖的银焰焚烧得干干净净，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只有那轮妖异的血月，依旧冷漠地悬挂着，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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