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枪声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很快便消散在重重山峦与夜色之中,留下的是更深的寂静和悬在心头、无法落地的忐忑。那场发生在东南方向的短暂而激烈的交火,结局如何,无人知晓。它像一道无形的分界线,将之前的岩洞休憩与此刻更加急迫的逃亡彻底割裂开来。
接下来的路途,三人的脚步更快,也更加沉默。沈惊鸿似乎被那枪声刺激,强撑着精神,尽可能自己行走,以减少顾言笙的负担。但他的体力终究有限,每走一段陡峭或难行的路,依旧需要顾言笙背负或林薇全力搀扶。汗水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崎岖的山路上,瞬间便被冰冷的泥土吸收。
林薇的心始终揪着,一半为了前方未知的张渚和“石匠”,一半为了身边这个咬牙硬撑的男人。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和压抑的喘息,那是剧痛和虚弱最直接的证明。她只能更紧地搀扶着他,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他额外的支撑,在他每一次踉跄时,用尽全身力气稳住他。
“坚持住,惊鸿,就快到了。”她在他耳边低声鼓励,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沈惊鸿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只未受伤的手,更加用力地反握了一下她的手臂,作为回应。他的目光始终望着前方,那里面除了疲惫和痛楚,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坚定。
顾言笙走在最前面探路,他的背影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愈发沉默和可靠。他几乎承担了所有的负重和最危险的探察任务,将相对安全的位置留给了林薇和沈惊鸿。只有在偶尔回头确认两人跟上时,他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里,才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的情绪。
一夜的跋涉,在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终于按照地图的指引,翻过了最后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虽然依旧是连绵的丘陵,但地势平缓了许多,远处甚至能看到零星的、冒着袅袅炊烟的村落轮廓。
“下面就是张渚地界了。”顾言笙指着山下一片相对开阔的河谷地带,声音因为疲惫而沙哑,“按照地图和沈先生所说,那个交通站应该在镇子西头,靠近河码头的地方。”
希望似乎近在眼前。但越是接近目标,三人的心情反而越发谨慎和凝重。张渚镇虽然不大,但作为水陆码头,人员往来复杂,必然也有日伪势力的触角。
他们不敢直接进入镇子,而是在镇外一片茂密的竹林里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洼地,暂时藏身。必须等到天黑,再设法潜入镇西,寻找那个代号“石匠”的联络人。
白天的等待,漫长而煎熬。
竹林里阴冷潮湿,寒气逼人。沈惊鸿靠着一根粗壮的竹子坐下,紧闭着双眼,眉头微蹙,似乎在极力对抗着伤口的疼痛和身体的极度疲惫。林薇守在他身边,将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用竹筒里收集的露水浸湿,小心地替他擦拭着额头并不存在的虚汗。
顾言笙则如同一个最警觉的哨兵,隐藏在竹林边缘,透过竹叶的缝隙,仔细观察着通往镇子的那条土路以及远处的动静。他看到有挑着担子的农夫,有推着独轮车的小贩,偶尔也有骑着自行车、穿着黑色制服的伪警察经过。一切看似平常,却又暗流涌动。
中午时分,一队大约五六人的日军巡逻队,扛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沿着土路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镇子。镇口站岗的伪军点头哈腰,一副谄媚的模样。这一幕,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小镇表面那层脆弱的平静假象。
“镇子里防守不松。”顾言笙退回洼地,压低声音说道,“晚上行动必须万分小心。”
沈惊鸿缓缓睁开眼,他的脸色在竹林的绿荫映衬下,更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初。“……联络点……可能……也有暴露的风险。”他嘶哑地分析着,“‘瓷器’出现裂缝……难保……其他地方……安全。”
这正是他们最担心的问题。如果“瓷器”计划内部真的出现了叛徒,那么作为计划一部分的宜兴交通站,很可能也已经不再安全。他们此行,或许不是找到了庇护所,而是正主动踏入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那……我们还去吗?”林薇的心沉了下去。
沈惊鸿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林薇担忧的脸庞,又看向顾言笙,最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必须去。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但……要改变……方式。”
他示意两人靠近,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出了一个新的计划:“……不入镇。在镇外……河边……那棵最大的……老柳树下……留下……暗号。如果……‘石匠’可信……他会……主动来……找我们。”
这是一个更为谨慎,也更为被动的方案。将自身暴露在相对开阔的河边,等待一个未知的回应,风险同样巨大。但相比于直接闯入可能已经暴露的联络点,这无疑是当下最明智的选择。
“暗号是什么?”顾言笙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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