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御花园，牡丹开得正盛，绛红、粉白、明黄的花瓣堆在枝头，像打翻了调色盘。
宫人们提着鎏金宫灯穿梭其间，暖黄的光透过纱罩，落在青石小径上，映得满地落花都泛着温柔的光晕。
临水的凉亭里，紫檀木圆桌已摆好，青瓷碗碟里盛着蜜饯、干果，酒壶里温着的桂花酒，香气顺着晚风飘散开，却驱不散霍锦心头的微妙——皇帝突然设家宴，还特意传她入宫，必不只是“赏春”那么简单。
“安国县主到——”内侍的唱喏声响起，霍锦提着淡紫色宫裙的裙摆，缓步走进凉亭。
亭内已坐了几人：皇帝萧衍居中，左手边是太子萧夜爵，月白锦袍衬得他身姿挺拔，右手边竟是三皇子萧景渊，玄色常服上绣着暗纹，眼神里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打量。
她心里一凛，连忙躬身行礼：“臣女霍锦，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坐。”皇帝指了指萧夜爵身旁的空位，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今日是家宴，不用拘礼。你近日在回春堂辛苦了，多吃些点心。”
霍锦谢恩坐下，指尖刚碰到桌角的青瓷茶杯，就听皇帝开口：“霍锦啊，你今年也十六了吧？”
“回陛下，臣女今年十六。”她垂着眼，心里明白，正题要来了。
“十六，正是好年纪。”皇帝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目光扫过萧夜爵和萧景渊，意有所指，“你父亲是镇北将军，你又有仁心妙手的名声，才貌双全，当配良人。朕看我这两个儿子，倒都还算不错，你觉得……哪个更合心意？”
凉亭里瞬间安静下来，连风吹过牡丹花瓣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霍锦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泛白，她知道皇帝这是在试探——试探将军府的立场，试探她与萧夜爵的关系，更是想借“联姻”制衡各方势力。
她没接话，只低头抿了口茶，茶水的微凉顺着喉咙滑下，压下心头的慌乱。
“陛下，”萧夜爵突然举杯，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维护，“儿臣以为，霍小姐志在医道，回春堂还有诸多流民等着她救治，婚事或许并非她当前所愿。
强行论嫁，反倒辜负了她的仁心。”他这话既给了皇帝台阶，又点明霍锦的“志向”，巧妙地将“联姻”的话题岔开。
皇帝看着萧夜爵，眼底闪过一丝探究，却没反驳，只笑着点头：“夜爵说得也有道理，女孩子家有自己的心思，是该尊重。”
“父皇，儿臣倒不这么觉得。”萧景渊突然开口，身子往前倾了倾，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霍锦，语气带着几分志在必得，“霍小姐虽有医道抱负，可终究到了婚配的年龄。
将军府是将门，儿臣是皇子，若能娶霍小姐为平妻，既能让她继续行医，又能让将军府与皇室亲上加亲，岂不是两全其美？”
“平妻”二字一出，霍锦手里的茶杯“咔嗒”一声，差点撞在桌角。她猛地抬头，看向萧景渊，眼神里满是嘲讽：“三皇子这话，怕是在做梦吧？
臣女是镇北将军府的嫡女，自幼父亲教的便是嫡庶有别、尊卑有序，怎会屈身做平妻？按北凉国的规矩，平妻虽名妻，实则与妾无异，三皇子是觉得将军府无人，还是觉得臣女好欺负？”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冰锥似的扎在萧景渊脸上。萧景渊脸色瞬间涨红，又变得铁青，他没想到霍锦会当众不给面子，还把“平妻”比作“妾”，让他下不来台。“你……”他指着霍锦，气得说不出话。
凉亭里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其他陪宴的皇子公主都低下头，不敢出声。皇帝看着霍锦，眼神里没有怒意，反倒多了几分欣赏——这丫头，有霍宴的硬气，没丢将军府的脸面。
他咳嗽一声，打破尴尬：“好了，不过是随口聊聊，景渊，你也太急了。霍锦，你也别往心里去，景渊也是好意。”
霍锦躬身行礼：“臣女不敢。只是臣女确实无心婚事，只想守着回春堂，多救些人，不辜负陛下仁心妙手的赏赐。”
家宴后半程，气氛虽缓和了些，却没人再提“联姻”的事。散宴时，萧夜爵借着霍锦出宫的由头，与她并肩走在宫道上。
宫灯的光落在两人身上，影子被拉得很长。“今日多谢太子殿下解围。”霍锦轻声道，语气里满是感激。
“举手之劳。”萧夜爵停下脚步，从袖里掏出一块暖玉，正是之前承诺送她的那块，玉上刻着简单的云纹，“这块玉你带着，能安神，也能挡些小麻烦。萧景渊不会善罢甘休，你往后出入回春堂，多带些人手。”
霍锦接过暖玉，指尖触到他的温度，耳尖微微发红：“殿下放心，臣女会小心。”
两人又说了几句，霍锦便登上马车离去。萧景墨站在宫道上，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眼神渐渐沉了下来——他知道，皇帝今日的“试探”只是开始，萧景渊觊觎霍锦更觊觎将军府的兵权，往后的麻烦，只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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