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挂钟敲了十二下，汉斯先生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将报纸折成整齐的方块放在茶几上。台灯暖黄的光晕里，他瞥见厨房方向有个小小的影子在晃动，像只偷喝牛奶的小兽般轻手轻脚。
"克里斯托弗？"汉斯刚开口，就看见儿子穿着蓝白条纹的睡衣，脖子上挂着块硬纸板，摇摇晃晃地往冰箱走去。纸板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借着月光能勉强辨认出："本人正在梦游，不清醒。"
七岁的男孩头发翘成蒲公英，眼睛半睁半闭，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他走路时脚尖蹭着地板，发出"沙沙"的声响，活像个被按了慢放键的小机器人。汉斯忍住笑，悄悄跟在后面，看着儿子伸手去够冰箱上层的巧克力罐——那是平时被妈妈严格管控的"违禁品"。
"啪嗒"，玻璃罐底蹭到冰箱门，发出清脆的响声。克里斯托弗猛地站住，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挂在脖子上的纸板晃了晃，反面的字迹露出来："如果吵醒我，后果很严重！"汉斯差点笑出声，赶紧捂住嘴，看着儿子歪着头想了几秒，又继续踮脚够罐子。
月光从厨房百叶窗的缝隙里斜斜切进来，在瓷砖上织出银灰色的格子。克里斯托弗的睡衣下摆扫过地板，忽然踉跄了一下，汉斯伸手想去扶，却见小家伙自己稳住了，手指终于勾到罐子边缘，慢慢往外拖。
"咕咚"，一块巧克力掉在地上，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克里斯托弗猛地转头，眼神迷迷糊糊地看向父亲，却像没看见一样，弯腰捡起巧克力，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巧克力的碎屑掉在纸板上，他伸手抹了抹，纸板跟着晃了晃，露出第三行字："梦游结束后请清理现场。"
汉斯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一笑不要紧，克里斯托弗浑身一抖，眼睛突然瞪大，仿佛从某个遥远的梦境里被拽了回来。"爸爸？"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低头看看手里的巧克力，又看看脖子上的纸板，耳朵尖慢慢红了。
"所以，这就是你对付梦游的秘密武器？"汉斯蹲下来，指尖戳了戳纸板，"我记得上周你把妈妈的毛线团塞进了烤箱。"
克里斯托弗的脚趾在地板上扭来扭去："汤姆说，梦游的人不能被突然叫醒，所以我想挂个牌子提醒你们......"他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爸爸，你看见反面的字了吗？如果我吵醒了自己，后果很严重哦！"
"哦？有多严重？"汉斯假装严肃地挑眉。
小家伙突然扑进父亲怀里，声音闷闷的："会被妈妈没收巧克力......"
汉斯大笑起来，抱起儿子坐在餐桌旁，替他摘掉脖子上的纸板。巧克力的甜香在月光里散开，克里斯托弗咬着巧克力，含混不清地说："其实我昨天就写好了牌子，藏在枕头底下......"
"为什么不告诉妈妈？"汉斯用拇指抹去儿子嘴角的碎屑。
"因为......"克里斯托弗的眼睛亮晶晶的，"这是我和爸爸的秘密呀！上次我梦游把鱼缸里的石头放进你的皮鞋，你也没告诉妈妈。"
汉斯想起那天早上穿皮鞋时的触感，忍不住又笑了。他起身从橱柜里拿出牛奶，倒进微波炉加热："那我们现在要制定一个'梦游者协议'，比如——"他故意拖长声音，"梦游时只能拿巧克力，不能拿妈妈的毛线团，也不能往爸爸的皮鞋里放石头。"
克里斯托弗举着空巧克力罐当话筒："还要规定，爸爸不能在我梦游时笑出声，不然会把我的灵魂吓跑！"
"成交。"汉斯晃了晃温热的牛奶杯，"不过现在，某位小梦游家需要补充点营养，然后回床上睡觉——顺便想想明天怎么向妈妈解释巧克力罐为什么空了。"
克里斯托弗吐了吐舌头，捧着牛奶小口喝着。月光穿过他的睫毛，在脸颊上洒下淡淡的银辉。汉斯看着儿子认真舔嘴唇的模样，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在深夜偷吃过橱柜里的果酱，那时母亲总是假装没发现，第二天在他的早餐面包上多抹一勺。
"爸爸，你小时候梦游过吗？"克里斯托弗的声音打断了回忆。
"我啊......"汉斯假装沉思，"我梦游时会变成海盗，在客厅的地毯上寻找宝藏。"
"真的吗？"小家伙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那宝藏找到了吗？"
汉斯伸手揉乱儿子的头发："找到了啊，就在刚才，有个小海盗送给我一块巧克力。"
克里斯托弗咯咯地笑起来，牛奶杯在手里轻轻摇晃。挂钟的指针指向十二点半，厨房的瓷砖上还散落着巧克力碎屑，夜风带着初夏的暖意，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钻进来，裹着父子俩的笑声，飘向缀满星星的夜空。
当克里斯托弗打着哈欠爬上床时，汉斯将那块写满字迹的纸板悄悄收进了抽屉。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床头投下一片温柔的光晕，小家伙的呼吸渐渐均匀，嘴角还沾着一点巧克力渣，像个偷喝蜂蜜的小天使。
汉斯轻手轻脚地回到客厅，捡起地上的巧克力碎屑，忽然注意到纸板背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歪歪扭扭的，像是匆忙间加上去的："爸爸的笑容比巧克力还甜。"
他站在月光里，指尖摩挲着纸板边缘，忽然觉得这个深夜的小插曲，远比任何梦境都要温暖。或许在某个遥远的未来，当克里斯托弗成为父亲时，也会在某个月光如水的夜里，想起曾经和父亲一起守护的、关于梦游与巧克力的秘密。
厨房的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热好的牛奶还冒着热气。汉斯端起杯子，看向窗外的星空，嘴角的笑意迟迟未散。有些故事，注定要在深夜的月光里发生，成为岁月长河里最珍贵的珍珠，在记忆的深海里永远闪着温柔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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